第九十三章 小心行事

九九重阳，有人欢喜有人忧。出了谋逆这档子事，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臣子都不会煞有其事地聚会。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触皇家的霉头。是以，到了晚上，即便是京都城已经灯火阑珊，但不少高门大户里却比去年重阳冷清的多，大都是简简单单一家人围桌吃了顿饭。没有戏班子吵闹，也没有舞娘歌姬一展身手。赵家也不例外。赵宏善难得清静，正躲在书房仔细欣赏着刚得来的字画，金氏便推门进来：“老爷，阳儿一家子过来了，正等着您过去赏菊呢。”赵宏善咳嗽两声，忍不住道：“今儿他不是当值么？怎么回来这么早？”金氏一边收拾着书房，一边说道：“说是陛下 体谅，放他们都出宫回家过节，只留了高将军在身边守着。”“陛下……”赵宏善放下手中的字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可交代了后厨，做些麒儿喜欢吃的甜点？”大人都不喜欢这些点心，但小孩子就不一样，对什么吃的都有些稀奇。“做了，昨儿个便都安排好了。”金氏收拾好东西，又转身递过去一杯早泡好的参茶，“这老参，是月儿让宫里人送来的，说是孝敬您的。”“哼，她若是真孝顺，早点生个儿子才是正理儿！”一说到赵筱月，赵宏善便有些生气。他接过参茶喝了半杯，这才道：“现在皇上迟迟不给她册封正名，还不是因为她这倔脾气？嫁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都未和陛下圆房？”金氏神情一滞，顿时道：“月儿性子拗，我会再去劝劝的。”“劝劝，劝劝，劝到她八十岁都守着空闺度日算了！”赵宏善越想越气，干脆将杯子放下，“你去跟她说，若是明年生不下皇长子，我赵家多的是未出阁的闺女！”这便是告诉赵筱月，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这皇后的位置，多的是人挤破头想当了……说着，他一踱步子，径直迈出了门。金氏在后头又是一脸忧心，老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口唾沫一口钉，月儿若是再不抓紧，为了保住后位，老爷说不定就要让赵家二房三房的女儿进宫去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紧赶慢赶跟着出了门。小花园里。赵正阳带着夫人孩子早就喝茶闲聊上了。“爷爷！”麒儿正在地上数蚂蚁，眼尖地远远就瞧见赵宏善正走过来。赵宏善一见大孙子，刚才那点怒气瞬间走的无影无踪，哈哈一笑，上前就把麒儿一把抱起，用胡子磨蹭着他柔嫩的小脸，惹得一阵咯咯大笑。“爹，陛下赏了咱们不少宫廷御酒，快过来尝尝。”赵正阳接过儿子，将他放在地上，转过身指了指桌子上摆好的菊 花酒。赵宏善点点头，便在石桌旁坐下了，金氏和白氏婆媳二人带着孩子去一旁看月亮。凉亭里便只剩父子二人。“爹，这次夺门之变，陛下可算是和太后彻底决裂了。”赵正阳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小口，心里想的却是这几日宫中的心惊肉跳。赵宏善捏起桌子上的小酥饼尝了一口，“皇家本就没什么真情实意，陛下和太后本也不过是面上和气，实际上明争暗斗几时少过？”“倒也是，不过，这次可不一样，宁王被贬黑龙江，石亨等人一并处死，太后经营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肯定恨透了陛下。”赵宏善喝了口酒，徐徐道：“这次看着伤筋动骨，实际上，孙家的几位侯爷都没出面呢。”神色又严肃了几分，“孙太后为人谨慎，又极其记仇，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不然当初怎么可能逼得宣宗废后，立了她做皇后？”赵正阳听父亲说到一半，眼神便慢慢犀利起来，等赵宏善说完，他面上的笑意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道：“爹的意思是，太后不会善罢甘休？”赵宏善神情阴沉点了点头，“她经营数十载，早就在朝中根深蒂固，这里头关系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牌是什么，此次重挫，势必是想办法扳回一局的。”赵正阳沉吟片刻，并未接话。赵宏善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手里的酒杯却轻轻放下：“你不要以为陛下近来下了几步好棋，就觉得可以跟在他身后高枕无忧，实际上，这朝堂里，水深得很。”赵正阳一听这话，立刻便笑了笑，“爹放心，孩儿自当谨慎行事。”赵宏善抿了抿嘴，莫名地一阵担忧，放低了声音道：“你可千万小心行事，不要给人留下什么把柄，太后行事狠厉，小心人家背后给你捅刀子。”赵正阳吃了口点心，没看父亲，面上的表情却异常凝重。赵宏善见儿子似乎有心事，又随口问道：“你北镇抚司昭狱里关着的那些人，可有供出什么？”“这……”赵正阳迟疑了一下。赵宏善随即笑道：“你小子翅膀硬了，现在连老父亲都要提防了？”赵正阳顿时连呼不敢，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这事儿牵连太大，怕是会连累爹。”赵宏善认认真真听他说着，笑了笑，起身踱步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牵扯到了杨阁老吧？”赵正阳内心一紧，连忙也站起来道：“的确是有些影子，不光有杨阁老，甚至，连陈阁老也似乎牵涉其中。”赵宏善顿时一惊，“你可确定？陈阁老可是当世大儒，仕林领袖，又一直独来独往，谁也不攀扯，他怎会牵涉到这谋逆之事来？他这话说得极为隐晦，实际上，陈循不光是独来独往，他甚至还和太后家的两位侯爷不甚对付，屡次起争执，早就相互看不顺眼。怎么可能会帮着太后一党，造陛下的反？赵正阳自然听得明白，当下也眉头紧锁，这朝局已经越来越扑朔迷 离了，连带着这朝局里的人也都看不清真面目。很多东西都随着时间慢慢浮出水面，这才知道，他们所查到的，还不过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