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善皱着眉,脑中不断推敲着,又道:“不过陈阁老为人光明磊落,即便是有所动作,也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反倒是杨阁老,他素来心狠手辣,我听说近来又痴迷方外之物,脾气性格都变得更加古怪,颇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赵正阳仔仔细细听着,边听边点头。赵宏善忽而看向他,“那李首辅呢?可有牵涉?”“这倒是没发现。”赵正阳摇了摇头。“爹,这其中,可有何不妥?”赵宏善微微蹙眉,负手立在凉亭边。此时重阳节的烟火忽而升空,在夜色中绽放出无数朵炫丽的烟花。然后昙花一下,转瞬便又消逝在黑暗中。“这些光鲜亮丽的表面下,藏 污 纳 垢的,有时候不比你们在战场厮杀平和多少。”说着,他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兰儿堂妹,如今该及笄了吧?”赵正阳一怔,似乎没跟上这突如其来转变的话题,下意识道:“过重阳便要行及笄礼了。”赵宏善略一思忖,道:“李首辅家的小公子,尚未婚配……”“爹!”赵正阳顿时反应过来,这是要将堂妹送去联姻啊。“那李敬风评一般,不学无术,去年更是连校阅都没取上名头,至今还是个白身。”他皱着眉:“听说他极爱流连秦楼楚馆,还未婚配便已经纳了不少小妾,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兰儿堂妹?”“你糊涂!”赵宏善神色一凛,高声道:“若是我赵家能和李家联姻,这朝中无论如何动**,我赵家都有机会立于不败之地!你不为赵家大局着想,一门心思管别人的儿女私事作甚?”赵正阳被骂得个狗血淋头,顿时清醒过来,他亲妹子当初嫁给郕王那样的废物,现在不也差一步就贵为皇后,为赵家带来无上尊荣了?如今堂妹若是能嫁进李家,和赵家便等于和李首辅绑在一条船上,强强联手之下,谁敢轻易动得赵家?太后暗中窥伺,不知何时就会动手,赵家作为陛下的亲信,势必首当其冲,此时不未雨绸缪,赵家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想清楚其中缘由,赵正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立马道:“我明日便去三叔公府上,他和李首辅是同窗,若是由他探底,也不会失了体统。”“就这么办。”赵宏善说完,便转头准备去逗 弄孙子。刚迈出凉亭,却听门子慌慌张张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老爷,老爷,陛下来了!”“陛下?”赵家父子一愣,四目相对。陛下上一次来还是郕王时,一来便要赵正阳当锦衣卫指挥使,惊得赵宏善父子彻夜未眠。这次又悄然上门,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快!快去前厅!”赵宏善不敢怠慢,丢下后头的人便往前面跑去,圆滚滚的身子跑起来还有些滑稽。东院是处三进院。赵宏善喜欢吟诗作对,自然少不了在院子里种些花草。两旁桂花开得正盛,满院子的香气让他头脑渐渐清明起来,脚步也逐渐轻盈。他平息了一下心跳,又快步朝前厅迈去,抬头便瞧见朱正坐在花厅喝茶。“赏月去了?”朱正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淡茶。“拜见陛下!”赵宏善急急忙忙行礼,却被朱正虚扶起来,连忙道,“适才在后院和贱内吃了两口甜点,不知皇上您来了,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无需如此多礼,今日重阳,朕来岳丈家喝喝茶,也算是一家人团圆着。”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的玉佩,塞到赵宏善手里,“宫里规矩多,月儿不便出来,便叫朕带来她精心挑选的玉佩,全当孝敬家里了。”“臣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赵宏善接下玉佩,一点也不肯敷衍礼节,连忙顿首叩拜,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他心里清楚,饶是圣上口口声声和他一家人,但君是君,臣是臣,君可以不讲规矩,臣却不能逾矩。朱正看着他笑了笑:“快起来吧,朕今日前来,也是有事要商议。”赵宏善胸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忙问道:“陛下可有何吩咐?”朱正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开恩科这事已经定下来了,不过今次由谁做主考官最合适,赵卿家可有合适人选推荐?”赵宏善心中盘算一番,瞬间便划过不少人脸,试探道:“陈阁老出身江苏世家,祖上三代皆是书香门第,又是状元出身,当世大儒,声望颇高,他来做这个主考官,当是合适不过。”朱正立马摇摇头,身体坐直:“可还有其他人选?”“兵部尚书于大人,永乐帝钦点的状元,才高八斗,为人正直,也有此资格。”于谦的确是个好人选,但他太过正直,得罪的人太多,若是让他做主考官,朝堂之上不知要有多少人跳着脚反对。朱正暗自在心里给于谦画了个叉,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口气:“兵部事多,于大人怕是忙不过来。”赵宏善顿时有些意外,又思索片刻,道:“翰林院张学士,祖父是太子少保……”“不行。”“文渊阁刘天祥……”“不行……”“明仁阁……”紧接着,赵宏善连续说出一大票人名,皆是在他看来有资格的人选。可出乎意料的是,朱正都一一否定了。赵宏善搜肠刮肚,确定自己再也举不出任何人来,顿时心中有些没底,他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这是最让人心慌的。“臣……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陛下心中可有人选?”朱正站起身来,来回踱上两步,又走到赵宏善面前,轻笑道:“朕看,这朝中符合资格的还有一人,赵卿家家未曾提及。”赵宏善连忙跟着站起来,心下有些晃神,试图从朱正脸上看出点什么,却无功而返,只好轻声问道:“陛下说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