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兴

诗会盛大，又是在晚上举行，这就给了人充足的时间去准备，京都城今儿也特别的热闹起来。朱正和高全约在百味楼见面，百味楼地处京城最中心的位置，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在店小二的热情介绍下点了几个新鲜的菜式。要了一壶小酒吃到夜幕降临才准备停歇。街上亮起了灯火，高全站在二楼的窗口，惊讶的一声，伸手指向一个方向：“祁二爷，你快看，那是什么？”朱正一怔，也放眼望去，只见京都城内，通往大和山庄的那条道上，已经华灯初上，整条道路宛如一条黑夜中翻滚的璀璨蛟龙，无比壮观。与还没来得及修复的那些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信国公不愧为自开国功勋之后，着实壕气啊，听说他就一个宝贝女儿，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去……”高全啧啧称奇，不由得发出感慨。这一整条路上的灯火，可都是信国公府一家办出来的。朱正听着，微微眯了眯眼收回了视线。两人出了酒楼，便不紧不慢朝大和山庄走去。入夜的街道上依旧人潮滚滚，城里的考生都认准了方向，开始三五成群结伴同行往城外走去。京都本土的居民也难得凑一次热闹，纷纷带着自家的孩子在街上跑闹。“京都还真是个好地方。”高全忍不住自言自语。话音落下，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童音的吆喝声。“卖橘子咯！新鲜的橘子！刚摘的橘子！”那声音脆生生的，稚嫩又带着些许颤抖，惹得朱正不由得回头望去。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孤零零的站在街边，衣衫上密密麻麻皆是补丁，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人来人往，身前放着两个大竹筐子，里头装着些橘子。但不论她叫得多卖力，行人都只是扫一眼竹筐里的橘子，便面无表情匆匆离去。“这孩子看上去才七八岁，不好好在家学女红，怎么就出来行商了？”高全皱了皱眉。朱正想了想道：“应该是战后遗孤吧。”说到这里，朱正的脸色闪过一丝丝自责！若是没有那场大战，若是他能快速修复好大明，这些苦命的孩子，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高全脸上也闪过一丝怜悯，从怀中掏出钱袋：“走，咱们买些橘子，正好带去诗会上当个零嘴儿。”两人抬脚便往小姑娘那去。刚走过去，便见一俊朗少年，已抢先一步走到了摊子前。这人却是跟杨继平一同进京参加科举的沈兴！小姑娘好不容易等来个买主儿，眼睛忽地亮起来：“大哥哥，您是要买橘子吗？”“你这橘子怎么卖？”沈兴往竹筐里瞅上一眼。小姑娘怯生生道：“八文钱一斤。”“八文？”沈兴皱了皱眉，嘟囔道：“难怪卖不出去。”刚走过去的高全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有些打抱不平：“哎，你怎么说话的呢，小姑娘出来卖东西容易么？你不买就算了，还咒人家东西卖不出去，像话嘛！”朱正没说话，他上前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只感觉他似乎跟沈荣长得有点相似！沈兴忙回头，见两个书生模样的公子，急忙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在灯火下格外好看。“二位兄台莫要误会了，在下不是诅咒这孩子的橘子卖不出去，只是觉得她卖的太便宜了，不划算。”“你坑谁呢？她这橘子良莠不齐，小的不过铜钱大小，皮青又涩，卖八文已经是高价了！要再抬价，烂了也没人要！”高全见他胡说八道，更是气得屡起袖子就要上去理论，却被朱正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沈兴也不生气，反而转过身去对着小姑娘认真道：“小妹妹，我是说真的，你这橘子可不止卖八文钱。”说完，他蹲下身在竹筐里挑挑拣拣，不一会便将橘子分成了两筐。其中一筐橘子明显又大又黄，看得人忍不住垂涎。另一筐则是大大小小良莠不齐，像是地里捡的。沈兴边挑便对小姑娘道：“待会，你就说你的橘子都卖二十文一斤，等到大橘子卖完了，你再把另外那筐重新分成大小两分，还是一样的价！”“大哥哥，这、这……能行吗？这橘子八文一斤都没人要……”小姑娘小声嘀咕。高全也在一旁露出质疑的表情。只有朱正，目光猛地一凝！沈兴卖橘子的方法看似荒唐，却运用了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现代经济学知识——价格锚点！一九九二年，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托洛茨基提出，在消费者眼里，商品的价值是“相对存在”。当消费者无从判断价值是高还是低的时候，他会去选择一些他认为同类的商品去做对比，让自己有一个可衡量的标准。也就是说，人们买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先做比较，才能判断这个产品的价格是否合适，做出自认为最佳的选择。简而言之，就是要有对比。而对比的分界线便是价格锚点。所以，商家要想将自己的产品飞快卖出去，就必须努力地让自己的商品显得很“值”、“性价比高”。原本小姑娘这两筐橘子都是良莠不齐，看不出任何出彩的价值。但经过沈兴的分筐，就有了大和小的明显对比！而明显质量不同的商品，价格却完全一样，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占便宜的心思，疯抢大橘子！这就是利用对比和暗示来营造幻觉的手段，动摇人们对于商品本身价值的评估！这种手段放到现代社会可能不算什么，在古代，绝对是别出一格！想到这里，朱正也不急走了，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兴帮小姑娘卖橘！果不其然，不过短短半刻钟，沈兴就帮着小姑娘把箩筐中的橘子全部售卖一空！“厉害呀！”不明所以的高全一脸敬佩看向沈兴道。沈兴嘻嘻一笑，面带谦逊道：“家里世代行商，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倒是让两位仁兄见笑了。”旋即又将扇子收起来，朗声道：“在下山西沈兴，字莲塘，两位公子，也是此次进京赶考的学子？”沈兴的笑格外让人喜欢，再加上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之意。高全一听他也是山西的，顿时来了兴致：“是啊，可真是巧了，鄙人山西高全，莲塘兄若不嫌弃，叫我知义便可。”又拖着朱正道：“这位是京里的祁二爷，人可地道了。”沈兴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见这祁二爷看上去贵气逼人，却又谦逊有礼、为人低调，想来应该是京中权贵子弟。拱手道：“原来是祁二爷，二位可是去大和山庄赏花的？”“正是。”朱正轻轻点了点头，面色虽是恢复了正常，但内心还是暗暗惊讶，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沈兴，目光落在了他手上那枚古朴的扳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