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关心则乱

杨继平乍一听他这么说，下意识便摇了摇头：“我素来不怎么出门，除了和莲塘他们走动，平日里皆是在房间复习功课，不曾得罪何人呐……”“这便怪了……”朱正眸光暗闪，当下心头起疑。他看了王吉一眼，王吉当下会意，点头以应。一行人出了衙门，便往城南的百味楼去。刚一出门，便遇上了闷头赶来的沈兴。“哎？出来了？”沈兴见杨继平毫发无损，连朱正也在这里，顿时惊讶道：“我听人说你被人构陷，急得马上去找我堂哥要钱，想着给你打点打点，怎么我这还没到衙门，你就出来了？”杨继平笑了笑，正要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却被朱正抢了先：“子荣兄没做过亏心事，顺天府尹怎么会胡乱判案？倒是你，可千万别学人家行贿那套，要是被人拿去做文章，你可讨不了好，就是你堂哥也要受牵连。”沈兴挠了挠头，爽朗一笑，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嘿嘿，以后不了，以后不了……”又道：“诶，我叫高全先去百味楼点了吃食，还请了不少这次进京赶考的山西学子一块，咱们快些去。”说着，他便忙不迭在前头引路，惹得朱正又是一阵无奈的轻笑。这沈兴年少气盛，行事莽撞，比不得沈荣那般缜密又沉稳，但好在，这人心思单纯，待人真诚，倒是个值得结交的。只是他这性子若真进了朝堂，往后可有得磨了……朱正心里琢磨着，不一会，一行人便到了百味楼。众人早就在那候着了。“诶，祁二爷来了！”“二爷！”“二爷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真的是令人折服啊！”又是一番你吹我捧的问候。不过一会儿，便又热闹起来。却是百味楼的掌柜今儿亲自过来了，朝着在场的人客气道：“诸位可都是将来的朝廷栋梁，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今儿咱百味楼的大厨新出了一道大菜，名叫明珠暗投，今日难得诸位来此捧场，便想送给诸位来尝尝鲜！”朱正听得眉毛一挑。这明珠暗投，也是他交给沈荣的一道菜谱。这道菜，处处是难点，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没个几十年的老师傅，那是连门槛儿都摸不着。没成想，他竟然这么快给弄出来了？朱正饶有兴致的望着桌上那道用琉璃盖儿罩住的大盘菜。众人也有些期待起来。掌柜的不动声色望了一眼朱正，又笑容可掬道：“不如，祁二爷文曲星再世，不如请祁二爷揭盖，为本店讨个好彩头？”众人都点了点头，这掌柜倒是真会做人，不过是揭个盖儿，却不动声色便讨好了祁轩这样的人物。朱正也不推让，直接便上手了。这一揭开，立马芳香四溢！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香味，瞬间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天哪，我感觉自己这几十年吃的，都是猪食！”众人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只手不断想抓向这道美味珍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疯狂吞咽着口水。掌柜的见众人反应，顿时高兴起来，解释道：“这道明珠暗投，是在鸭肚子里塞进整只鸡，鸡肚子里套鸽子，鸽子里面再放进一只鹌鹑，鹌鹑里在套进一只鹅……”说到这，众人已经惊呆了！可偏偏掌柜的还没停：“这鹅里头还要套八宝，所谓八宝，便是鲍 鱼、海参、肉脯、鲜虾、香菇、桂圆、莲子、百合，揉成丸子，塞进去。”“大家最后要吃的，便是这里头吸收了所有精华的八宝丸子！”“什么？”“竟是如此复杂？”“天哪，这外头的鸭肉闻着都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这里头的八宝丸子吸收了所有精华，岂不比天上的仙人吃的还要美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想出了这样的菜谱啊……”众人又是一顿热议。倒是朱正，依旧满面春风，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这食谱，就是他写出来给沈荣的啊……待到掌柜的退下，众人便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起来。不过片刻，便杯盘狼藉。众人酒足饭饱，正值酣畅淋漓之际，却不料忽的传来巨大的拍桌声！朱正忙抬头望去，却见两个面容清瘦的书生已经借着酒劲儿吵了起来。“你说那对面的江苏会馆和山西会馆都快挤不下一只脚了，你敢说不是因为这几年三甲皆在江苏和山西两地？”说话的人身穿素衣，面色酡红，一看便是喝酒喝到了兴头上。“你知道又如何？也就只敢背地里发泄几句，难不成你还真去人家会馆里闹将起来？”另一人立马拍着桌子，不屑地驳了回去。素衣书生冷哼一声，怒道：“我是不敢！眼下杨阁老权势如日中天，陈阁老又是江苏学子的庇护伞，满朝文武谁敢对他二人有半点不满？就连御史台的中丞都不敢上折子将他们半句坏话！”此话一出，在场的考生皆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此事事关朝中两位手握大权的大臣，这两人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嚷出来？可这还没完！素衣书生面色赤红，怒目圆瞪，愤愤不平道：“满朝文武如此做派倒也罢了，仰人鼻息是不敢得罪人家，可连江苏、山西的读书人也这般高人一等，连着这么几年，三鼎甲中，几乎尽是这两地的人！”“尤其是上一科，榜眼是陈阁老的关门弟子，而探花竟是杨阁老亲侄子！”“还有，二甲中那个排名第四的张进，是主考官张有庭的儿子，进士周素达，是翰林院学士周双全的儿子！”“你们说，这几人若论起真本事来，有几人比得过在场的诸位？”他说着，东倒西歪站起来，猛地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怒道：“这国家的抡才大典，竟沦为朝中大臣提拔子侄、乡党的私器！那我等寒窗苦读几十载，意义何在？意义何在！”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眸光中火光大盛，扫视着全场。在场之人，在触碰到他的目光时，都忍不住低下头来，不敢与之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