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内鸦雀无声,只有间或几声咳嗽,惊动了枯枝上的还在努力抵御寒冷的小鸟,扑棱几下便飞到另一边去了。西文场内,隐隐传来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一个四十有余、衣衫褴褛的书生,正抱头在墙上一下下的撞着,他身前的炉火早已熄灭,嘴唇被冻得一片青紫。“哈哈……”“枉我考了二十载,饱读诗书,为了考试连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却没想到……我还是写不出来啊!二……二……什么二啊!!!”他状似疯癫,头一下下撞着墙壁,发出怦怦的声音。旁边的考生听到这有些疯癫的话,很多人却是心有同感,一时间也情绪低落起来。十年寒窗,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可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机会何其渺茫!考巷尽头的王仲却是不屑轻哼一声,他皱了皱眉,干脆从被子里又揪出两团棉花来,塞进了耳朵。他将身前的炉子拨一拨,让那火烧得更旺一些,王家人给他准备得非常充分,上好的银丝炭烧起来没有一点呛鼻的烟味,反而还有点松木的清香。王仲又抬手磨了磨墨,直到上头的冰彻底消融,这才小心翼翼地抄起毛笔,在纸上轻轻落下第一笔。与此同时,杨继平人,也开始答题。日头上升,转眼便是中午。众人为了不打断自己的文如泉涌,一个个都忍着饥肠辘辘,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地答题。一旁,朱正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写了一小半的答卷,饿意来袭,便将毛笔一放。他熟练地支起小锅,烧开水,将百味楼特制的火锅底料丢进去,瞬间便是一股浓郁的火锅香席卷而来。眼瞅着汤底滚得差不多了,他蹲下身子,又将昨晚埋在雪里的羊肉取出来,稍稍抖了抖,往滚开的锅中一滑……“呲溜……”“哎呀,冬天吃羊肉火锅,真的太绝了……”朱正大口吃着羊肉,嘴里不断呼着热气,时不时砸吧砸吧嘴,让他号舍前站岗的兵丁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味更是飘出老远,这附近几乎所有的考生都闻到了。本就是强忍着饥饿在答卷,如今被这火锅香勾引得垂涎欲滴,哪还有什么心思答题!有考生竟是一不留神,将手底下的答案都写成了火锅二字。待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要知道,每人只有一张答卷,写错了也没得换!那考生只觉得天都塌了,当下一声哀嚎响彻贡院!又有人疯狂咽着口水,举手抗议。“这人考试吃火锅,实在是太影响我们答题了!”“对!请大人们撤了他的火锅!”“将他赶出去吧!我满脑子都是火锅了!还答什么题啊!”“这位考生,请你遵守考场纪律,不要影响其他人考试。”一个兵丁咽了咽口水,走到朱正的号舍前提醒道。朱正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肥美的羊肉,望了望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又无辜地望向那前来劝说的兵丁,道:“考场可没明文禁止不能做饭吃菜啊!”“可你这是火锅……”“火锅不是菜?”“火锅是……”“是菜就对了嘛,再说了,不就是点火锅香吗,咱们这些年寒窗苦读,若是连这点香味的**都抵挡不住,以后要真当了父母官,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贿赂了?”朱正说着,又是一大块羊肉下肚。他说得冠冕堂皇的,又有理有据,那兵丁被绕了进去。兵丁仔细一想,他说得也对啊,这点火锅香都受不住,还指望他们以后经受得住什么**?看来这火锅还是得吃,越香越好,这样才能起到磨炼他们心性的作用啊!兵丁胡乱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依旧站得笔直,只是鼻子却有意无意地努力吸着空气中的香味。这个结果,让周围的考生恨得牙痒!一个个在心里将朱正骂了不下八百遍。倒是杨继平兀地听到这边的动静,又听到朱正吊儿郎当的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祁二爷这次倒是狂妄了,如此自负,只怕要折戟沉沙。”“但这样也好,他年轻气盛,若是今日失败一次,也算得上是磨炼心性,以后就会更加沉稳了……”“以他的才华,日后必定高中,届时心性成熟,在朝堂上很快便能有立足之地了。”思及此,他又释然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抛却所有杂念,继续奋笔疾书起来。这边的动静,也传到了王仲那边。他扯下耳朵里的棉花,一听是朱正的声音,便得意地笑了。嘚瑟吧,你现在越嘚瑟,后面就会越凄惨。捧高踩低是众人的尿性,你祁轩之前不是很威风吗,接连两次大出风头。呵,等到你落榜那日,就是你成为过街老鼠之时。“这个祁轩,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得罪了副主考没了机会,索性自暴自弃了……”“这样也好,趁早退出,免得以后同朝为官,在我手上死得更加难看……”屋檐上,一柱冰棱被太阳晒花,猛地朝地上砸了下来,发出一声脆响。太阳折射到王仲的眼睛里,发出狠厉的凶光……时间是个矛盾的东西。对于那些文如泉涌的学子来说,这时间过得实在有些快,他们不过写字的功夫,便快到傍晚了。而对于那些冥思苦想都始终没有头绪的人来说,这时间却是捱了又捱,一秒钟都难过。傍晚时,考巷外忽然有了些声响。却是主考官赵宏善带着一群人在巡查。众人忙停下手中动作,一个个停笔致意,以示尊重,唯独朱正还在埋头苦书,连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副主考跟在大部队里,冷眼瞧着朱正的脑门,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这人不通人情,不懂规矩,就算文章写得再好又如何?注定过不了……”倒是赵宏善,见朱正答题如此入神,好奇地走过去。他原本只是寻常一扫,却不想再也挪不开视线,心中翻起了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