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躬身入局！

众人原本跪着的身姿，更加低了下去。整个人如同乌龟似的，全部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尤其是在这次科举考试中，受了各方嘱咐，动了不少手脚的同考官们，更是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冷汗顺着鼻尖儿悬而不落，惹得一阵瘙痒，却无人敢动。而黄敬炎，更是早就两股战战，连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完了……陈阁老、李阁老摆明了是不会帮忙说话，陈阁老甚至还顺便踩了杨阁老一脚。他们之间如何斗争，他黄敬炎管不着，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陛下这怒火，可决不能烧到他身上来啊！若真要追究起来，杨阁老树大根深，还能有救，可他黄敬炎有什么？他人微言轻，又没有家世撑腰，最后难保不被退出来当替罪羊，被盛怒之下的陛下千刀万剐，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事关生死，黄敬炎原本浆糊般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突然，他似是想到什么，猛地闭了闭眼，双拳死死攥住，心下一横哭喊道：“陛下赎罪！陛下请听臣一言！”他四肢着地，狼狈地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最前面，涕泗横流，五官都拧成了一团，“陛下！”“这文章做得虽好，可祁轩却是个沽名钓誉的浪 **子，他作风不争，口碑极差，刚到京都便闹得鸡飞狗跳，为世人不齿！这样失德之人，即便学识再好，又何如配入朝为官，成为天下百姓的表率啊？”自古评文中榜本就没有标准，看的便是考官心意和考生是否德行有亏！圣上久居深宫，就算能知道祁轩的文章，也不可能认识祁轩本人，取才取德，所以如果自己在圣上面前将祁轩说成十恶不赦的失德之人，那不录取他的文章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黄敬炎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神情悲切，再加上他本就颇有些圆润，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蠕动起来，看得朱正不由得有些皱眉头。这年头，翰林院这么养人的吗？黄敬炎似乎根本没察觉朱正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还在自顾自的哭诉：“陛下，臣一心为陛下着想，绝无徇私舞弊之嫌，求陛下明察！”“明察？”朱正挑了挑眉，面上却是无尽的讥讽，“我朝历代科举皆有规矩，一旦交卷，便得由专人封卷糊名，再行誊卷，到你手中时，莫说看不到试卷上的名字，就连字迹也都是无可辨别的，你如何得知，自己黩落的试卷便是祁轩的？”说罢，朱正危险的眯了眯眼，冷冷道：“莫非，早在誊抄的试卷送来之前，你就已经事先知道，这是祁轩的试卷？”“不！臣不敢！不是！陛下！”黄敬炎顿时大惊失色，连连辩解。“陛下，祁轩诗会出头，名声便已传遍京都，臣亦有所耳闻。便找过不少祁轩的文章前来阅读，其文风与惯用的制式，臣早就烂熟于胸。”“这篇文章是罕见的治礼记的，臣一看便知，除了祁轩，没有其他人会这样写，故而臣断定，此文是祁轩的。”他一口气说完，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反正陛下不可能知道祁轩的真实情况，只要他能将祁轩的形象在陛下心中彻底抹黑，选才先选德，陛下势必对祁轩不喜。这样一来，他不取祁轩的试卷便说得过去，那徇私舞弊一事变成了无稽之谈。而陛下，说不定还要夸他办事周全。这样一想，他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道：“这个祁轩，说来实在可恶！”“哦？”朱正见黄敬炎倒打一耙，怒气更甚，面上却反常的更加平静，饶有兴致地望他一眼。将死之人的挣扎……倒叫他想听听这人还有什么东西能狡辩！朱正手肘撑在扶手上，不急不缓道：“你倒是说说，这个祁轩，如何可恶？”黄敬炎一听，以为朱正听了进去，顿时大喜过望，直起身子大骂道：“说起他，臣都觉得可恨！陛下，您是不知道，这个祁轩一进京，就伙同那个杨继平偷了人家包子铺的钱！”“还有这事？”朱正顺口问道，表情却越发令人捉摸不透，眸子的杀意也若隐若现。在场诸人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威压，一个个跪在地上，屏气凝神不敢抬头。唯独拼命想自救的黄敬炎完全没有察觉。黄敬炎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又道：“而且他还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他仗着自己是个有点钱的小贵族，便不把京都治安放在眼里，天子脚下竟也敢放肆，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有！臣听闻，他在诗会上所做三首绝词，也不过是抄袭的，连在翠柳楼写的那几幅对联，也是抄袭的！这样卑鄙之徒，如何能如陛下的眼？”“若是真让他中榜，天下人岂不是要说臣等，不为陛下考虑，不为大明考虑？那才叫真正的徇私舞弊啊！陛下！”黄敬炎说的情真意切，一副我就是为了陛下您考虑才不让祁轩高中的样子。在场诸人，都已经被这番话惊呆了！偷钱？还强抢民女？抄袭词作？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还干过这些事？朱正冷笑一声，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语调说不出的阴冷：“这样看来，黄大人是忠心为主，为我大明的忠义之臣了？”黄敬炎听闻此言，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臣为陛下，为大明，鞠躬尽瘁，不敢邀功！”“原来如如此。”朱正眸光中笑意更甚，只是不达眼底，原本若隐若现的杀气已经完全释放出来。暖阁内，温度猛地变得无比寒冷！甚至比外面的寒雪天更加渗人！在场诸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头上有一座远古神山狠狠压下来，腰杆子都不自觉的弯了下去。所有人都恨不得五体投地，全部趴到地洞里去。朱正高大的身影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底下匍匐的众人，狠狠道：“可朕怎么不记得，朕居然做过这样的事？”轰！众人大惊！一个个顾不上殿前礼仪，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朱正！陛下这话的意思……难不成，陛下就是祁轩！？众人只觉得五雷轰顶，一个个面色惨白！是了！陛下近来经常微服私访，更是便对外宣称礼佛祈福，将朝政全部交付给了李阁老，整整九天七夜不曾露面！这科举考试，可不就是整整九天七夜！？而祁轩这篇文章，更是格局极大，其中政见、对策，竟隐隐有千秋帝王之相，若非真正的帝王，天下还有谁人可站在如此高度写出这样千古难得一见的文章来？而陈循和李元培，虽不至于在面上表露出惊讶，心底里却也已经翻江倒海了！陛下既是祁轩！祁轩既是陛下！自土木堡之变，朝廷职位大肆空缺开始，陛下便已经筹划着这一场恩科！而为了确保恩科的公平，为了得到真正的人才，早在恩科开始之前，陛下便已经将自己做为棋子，亲自下场，一试真假！好一出微服私访！好一出躬身入局！李元培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陛下如今做为，可算是一个真正的操盘手，无形大手操弄京都风云，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察觉异常。甚至如同跳梁小丑般，在陛下面前无所遁形！而陈循，脊背却蓦地出了一身薄汗！此次恩科，还好他没有如杨奇一样贪心，大肆动手脚，否则，这一棒，只怕打的就不是杨奇，而是他陈循了！只是，陛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局，请君入瓮的？陈循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丝灵光，杨奇虽贪，可也不至于为了一次进士份额便和两位阁老撕破脸！可这名单里，为何会有七成都是杨阁老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