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被打得个措手不及,气极了想去抓这些穷酸孩子。可孩子们一个个滑的跟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气得他一跺脚,抱着头快步跑回了住处。“表少爷,您回来了!”管家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却见王仲一脸狼狈,脸上都被砸出了红印子,大惊道:“表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王仲被扔得满头包,心里窝火,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又想到自己堂堂王家少爷,竟然要和一帮小孩计较,又有些无奈地甩了甩袖子。皱着眉问道:“舅舅可回来了?”王仲的舅舅江昌临,乃是正三品的刑部右侍郎,王仲从南京过来考试,也是寄住在舅舅家。“回表少爷,老爷回来了。”“你去通传一声,说我有事求见。”“哎,小的这就去。”管家弯了弯腰算是行礼,快步朝内跑去。王仲跟在身后,他身材修长,走路飞快,不消片刻便入了内院。此时,江昌临已经在里头候着了。“舅舅。”王仲一进去便迫不及待问道,“杨阁老一事,到底如何?”江昌临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救了。”“怎会如此,舅舅你不是刑部侍郎么?杨阁老一案必要经过舅舅之手,只要您从中周旋,未必没有希望啊。”“周旋?”江昌临冷笑一声,暗叹这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外甥还是太嫩了些。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道,“圣上下旨,三司会审,光有我从中周旋有何用?大理寺、督查院那些人都眼巴巴看着呢,何况还有个锦衣卫。”“可……”王仲面色变了变,刚要问杨阁老的岳丈怎么不帮忙,忽然又想到连舅舅都这样的态度,估计也是得了刘家的意思。当下话锋一转回归正题,试探地问道,“那……这次重新阅卷排榜,我那名次……”“最近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别整日在外兴风作浪。”江昌临喝了口热茶,大拇指上的扳指碧油油的,正中间却扎眼的浮现出一道赤色,看上去无比违和。等他喝完茶,轻轻放下茶杯,又叹了口气:“季重啊,你是有真才实学的,即便这次是靠着杨阁老从中调和得了个第三的好名次,那不代表你凭自己就不能中榜,如今不过重新阅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王仲立马就想反驳。当日考试,入考场时就被外帘官为难,身子已经不适,等进了考场,号房却又紧挨着粪坑,哪里还有心思考试?九天下来,早就是强弩之末,发挥如此失常,又没了走后门的机会,王仲的心底顿时没底起来。却又碍于江昌临对他的信任,心下纠结,却不敢再说出来了。当下只得恭敬一拜,道声知晓了,便失魂落魄、忧心忡忡的退了下去。而放眼京都,像王仲这样惴惴不安的还有不少人。皆慌慌张张回家找自家长辈探口风,万一原本榜上有名,在此次却没有中举,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自己是走后门没本事的?啪啪的打脸,还是昭告天下的打脸,谁扛得住?以后可怎么办?一时之间,之前榜上有名的那些人家忐忑不安,一个个借着大雪天冷的名号,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没了这些公子哥在京都城横冲直撞,京城倒是罕见的安静不少。但也因着这重新排榜的消息,不少之前名落孙山打算回家的人,也都纷纷留了下来,等着最后的希望。不知不觉便又过了两天。百味楼上,沈兴一点都不担心再次放榜的事情,反而是毫无负担的请客做东,请了一大批学子在这里饮酒作乐。“大家痛痛快快喝啊!今儿这酒菜,咱们沈公子全包了!”少年人总是肆意的,清瘦的书生端起酒杯,醉醺醺的朝在座的人敬酒。沈兴笑了笑,也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当今圣上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一夜之间判下此等大案,杨阁老等宵小之辈尽数入狱。”“此次恩科重新阅卷,重新排榜,这是陛下给咱们天下学子吃下的一颗定心丸啊!”“咱们有幸,大明有幸!得如此明君,是否该共饮一杯,遥敬陛下!”“对!共饮一杯!遥敬陛下!”“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顿时所有人应和着站起身。众人皆端起手中酒杯,一个个红光满面,壮志踌躇,仿佛沐浴在皇恩之下,无比安心。“啧!好酒!”杯酒下肚,又是一番嬉闹,已经有人三五成群地在各自的桌子上玩起了行酒令。杨继平一脸平淡的看着眼前的喧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几日,他都在家陪着母亲,若不是沈兴和高全今日非要拖他出来喝酒,他是断不想出门的。“子荣兄!子荣兄!来,咱两走一个!”高全喝得醉醺醺的,手里端着酒杯,脚步虚浮着往杨继平身边凑。“子荣兄,今次阅卷,有圣上亲自把关,还有赵大人和可斋先生大公无私,以你之才,必定高中!我高全,现在这敬你一杯,当是预备的庆功酒!”杨继平见他满嘴醉话,也不和他多言,端起酒杯爽快的碰了上去。火辣辣的酒滚下喉,让他不由得啧了啧嘴,目光扫过全场,问道:“好几日不见祁二爷出来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高全一拍脑袋:“哎呀,是啊,祁二爷可有好写日子未曾出来了,他上哪去了?”又醉眼蒙眬的转着圈圈,朗声问道:“祁二爷上哪去了?”“二爷啊?”“二爷那个淡泊名利的性子,哪里会跟咱们在这等放榜啊,只怕早就带着他那个白面小厮游山玩水去了!”人群中不知那个角落有人高声应和,听其声音,应该也喝得有些上头了。高全脑子也喝得有些迟钝了,傻兮兮一笑,对着杨继平道:“呐,游山玩水去了!”“走,咱们继续喝!”他一搂杨继平的肩膀,歪歪斜斜的又往桌子上扎去。明日放榜决人生,今夜注定无眠,不若醉生梦死,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