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沈兴蓦地睁大眼睛从酒桌上一个咕噜站起来,兴奋地跑过去迎接,到底是少年郎,长得高高大大,一扑过去简直就像是头无尾熊扑了过来。朱正被他这架势唬得倒退一步,王吉连忙上去拦住他:“莲塘少爷,可仔细脚下。”沈兴被拦住,酒也醒了些,顿时大笑道:“二爷,你可是好久没出来了,快,快进来和咱们痛饮几杯!”说着,又伸手拉住朱正往里走。里头少年们的欢声笑语顿时扑面而来,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弹唱声,宽大的包间里围坐着七八个少年人,皆是本次榜上有名的贡生。每个少年身边,都坐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杨继平,他虽然喝得满面微醺,但身边却是干干净净,只有个酒楼的小厮在旁边伺候着。众人一见祁轩,本是高兴,刚要打招呼,又想到他未曾中举,想必心中难过,皆是面色一滞,抬脚就想上去安慰。但毕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通晓人情,知道这等落榜之事,提一次便是在人心口划一道刀子,于是很快,大家又贴心的假装若无其事,再次热闹起来。高全招手大喊:“二爷!你怎么才来啊!咱们都以为你回家娶相亲老婆去了呢!”这种玩笑,古往今来皆相同,朱正笑了笑,酒桌上的少年们也都跟着起哄。那几个翠柳楼的姑娘自然也陪着笑,一时间,这倒成了百味楼最热闹的一个包间。“祁二爷,来,坐这。”杨继平朝他招了招手,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会元郎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奕奕。“我这儿清净,可不比他们莺莺燕燕的……”自从朱正一连几次都推掉了翠柳楼花魁李诗诗的邀请,喝花酒时又都是目不斜视,杨继平便默认祁二爷和自己是一路人,都不喜欢这些皮色之相。又看着朱正一脸红光满面,丝毫不像落榜了失意样子,心中暗叹他应该是在强颜欢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便存了心思,想陪朱正好好说说话,开导开导他。这才特意将朱正招呼到自己身边来了。“哎呀呀!二爷来了,怎么着也得给你留个最好的!”沈兴喝得正上头,却没有杨继平这样细腻的心思了。见朱正落座,醉醺醺站起来,赶忙便把自己身边那个身段丰腴的姑娘给推到了朱正身边。朱正顺着看过去,这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鹅蛋脸粉 嫩嫩的,一双杏眼几乎要淌出水来,身段丰腴,胸前那两座大山更是让人直呼雄伟!那姑娘笑嘻嘻看着祁轩,软黏黏道:“祁二爷,奴家暖暖。”她这不撒娇不打紧,一撒娇,那股子娇憨劲儿混着波涛汹涌,倒叫席间众多少年郎全都直了眼。看到周围人的失态,暖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更加娇媚地看了看朱正,却不料朱正只是抬眼笑了笑,伸手端了杯茶道:“暖暖姑娘和几位公子去玩便好,我喝茶。”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怎么了?接着乐啊!”朱正端着茶杯,不解地望着众人。高全醉眼蒙眬,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结结巴巴道:“看吧,我就说二爷落了榜,肯定没心思在这上头闹腾。”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再圆滑,一旦酒精过了脑子,这说话便不带门把儿的了。高全说完,屋子里便更加安静了。众人心吓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去看朱正的脸色。却见他面无波动,依旧笑容可掬地在喝茶。倒是旁边的王吉脸色有些怪异,望着他们的眼神像是望着一帮傻子似的,莫名的让人瘆得慌。陛下落榜?王吉心中轻笑,这些人若是知道陛下文章举世无双,如果不是碍着陛下身份,只怕今次会元就是他了,也而不知说出这番话的人会不会羞得无地自容。不过,陛下坐拥天下,还用得着去争这个会元?王吉暗自摇了摇头,又憋着笑在一旁看好戏了。此时,沈兴已经酒醒了大半,连忙打圆场:“二爷这是在历练自己呢,等三年之后再战,必和子荣兄一样,位居榜首,高中会元!”“对对对!二爷大才,性子淡泊,岂会在意这些名利?依我看啊,咱们还是先喝酒!”“喝酒!喝酒!”众人都反应过来,一个个端着杯子前来打圆场。都是大老爷们,哪懂什么安慰的话,只知道这屋子里大家都中举了,唯独祁轩一人没中,换成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再说了,二爷之前风头那样盛,此时云端跌落,即便面上无事,想必心里也是难过的。有人赶紧给身边的姑娘们使眼色。风月场上的姑娘们最会逢场作戏,暖暖脸上瞬间扬起笑意,娇笑道:“哎呀,大家别光顾着说话呀,奴家给唱个曲儿热闹热闹呗。”“好!暖暖姑娘那小曲儿一哼,我等骨头都要酥了,二爷,暖暖轻易不唱曲儿,咱们今晚有耳福了!”沈兴接过话头,将在场诸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暖暖身上。她主动站起身来离席,身姿摇曳地走到包间空出来的桌子边,接过一个婢女手里的琵琶,坐下来轻轻挑了两下,调好了音,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却是一首劝学歌!场中的举子们顿时一阵鼓噪哀嚎起来。“好姐姐!快饶了咱们吧!”“哎呀,这才刚考完呢,好不容易不用看书了……”“饶命呀,你莫不是先生派来的呀!”包间内顿时笑做一团,少年郎们趁着酒劲儿肆意大笑,连平素不苟言笑的杨继平都跟着笑了笑。一时间,刚才那尴尬的气氛都烟消云散,而朱正的心情也在这欢声笑语里一片大好。男人之间的友谊,从来都不看谁说的话漂亮,但凡遇到难处,大家伙坐在一块,一壶酒,一首曲儿,唠唠嗑,好多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