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言论,将格物诠释成格心,认为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指的是研究天地之道是学者穷理尽性所必不可少的。也就是主张研究自然,要求把握物理,这在圣人之道大兴的当下,无异于一道九天之上猛劈下来的雷霆之力,于千秋万世中开出一条赞新的道来。而这,与朱正想要推崇的实践与真理相结合的学说,简直就是无比契合!朱正目中精光大盛,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他脸上的威严稍稍有些松懈,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贡士。只见那贡士,剑眉英挺,薄唇轻抿,一张脸棱角分明,狭长的眸子里藏着无尽的锐利,仿佛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茕然独立间散发着傲视群雄的自信!他仿佛根本没发现陛下已经站在面前,手下依旧奋笔疾书,整个人都沉浸在知行合一的世界里。朱正大喜!这人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从这几句话来看,这贡士对知行合一的理解,远超之前朱正看过的所有人,他的思路质清晰、格局之大气,远非杨继平等人所能比。而其中思想,又与青莲先生当日所著同出一脉,难道是青莲先生的弟子?朱正好奇地扫过那试卷上的名字。王言之。朱正眉头一挑,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挂满了抑制不住的震惊。这个王言之的思想非常超前,思维模式隐隐约已经十分接近现代人,假以时日,自己稍加引导点播,今后说不得就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但他毕竟身为帝王,早就养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心中暗暗将王言之记下,又开始在考场中转悠起来。结果又意外地在排名末尾的贡士之中陆续发现了四五个真正赞同、并对知行合一有独特见解的学子。虽然这些人在会试中排名靠后,但知行合一的思想已算是在他们的脑海中萌芽了。而这些人,都是朱正真正要找的人。他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转身便出了庑殿。按规矩,他只需在此待一个时辰,但现在却已经快中午了。众学子见陛下离场,这才心下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仲,整个人汗如雨下,差点虚脱倒地,现在朱正离去,他瞬间像是一条得救的鱼,大口呼吸起来。深呼吸好多次,王仲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甩了甩头,手中的笔这才颤颤抖抖落下。朱正出了庑殿,便一路去了暖阁。王吉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如今,他这个大太监当得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又因他得陛下赏识,办起事来周到细心,为人也颇有几分章法,一些朝廷大臣如今见着他,也多半是客客气气。王吉见朱正浑身冒着寒气,冷得直搓手,立马叫人升起了暖阁里的地龙。暖阁里不多时便暖和起来。朱正半披着一件外袍,坐在书案前正在全神贯注的思考着刚才王言之的事。忽然,眼前的光晃了一下,他以为是王吉过来送茶水,便头也不抬指了指一旁的桌子,脱口而出道:“放那就成。”“陛下……”却不料,回应他的不是王吉阴柔的声音,而是一道清亮温柔的女声。朱正抬头一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清冷高洁的美人,手里捧着汤盅,正眼带幽怨的望着他。却是许久不曾出清风殿的赵筱月。暗香扑鼻,美人如玉。朱正不由得挑了挑眉:“月儿怎么来了?”赵筱月微微福了福身子,低眉敛目道:“陛下最近为了殿试辛劳,已是月余未曾休息了,臣妾唯恐陛下累坏了身子,今日便熬了参汤前来,还请陛下尝尝。”朱正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赵筱月这话里有话,她说的这月余未曾休息,指的却是自己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进清风殿了。明明是美人幽怨,深闺寂寞,可从冰清玉洁的赵筱月嘴里说出来,却偏偏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后宫女子在拈酸吃醋。朱正爽朗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赵筱月身前。又伸手接下她手中的汤盅,微微打开盖子闻了闻:“唔,月儿好手艺,快,让朕好好尝尝。”赵筱月笑了笑,舀出一碗参汤递过去,青葱十指柔弱无骨,看得朱正有些晃神。而正是这一晃神,朱正便错过了赵筱月表情细微的变化。赵筱月巧笑嫣兮看着朱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怨和复杂。她今日之所以来,一是因为朱正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清风殿了。二却是她听到了风声,胡太后正在牟足了劲儿的让宫里的画师们送去不少贵女的画像。她瞧那阵仗,胡太后这是动了为陛下扩张后宫的心思啊。这若是放在以前,别说扩张后宫,就算是陛下要把她废了,打入冷宫,她都无所畏惧,甚至会觉得是解脱。可如今,与陛下一同经历了京都保卫战,又得知了陛下就是祁轩的真相,赵筱月一颗心早就不知不觉沦陷进去了。甚至,就连赵筱月自己都没察觉,现在的她对朱正已经隐隐有了些许占有欲,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会不会有人来夺走他的心。以至于,朗悦郡主汤静瑶几次进宫闹着要见皇帝,为祁轩讨个公平,赵筱月都紧张得跟个兔子似的,找了各种理由就是拒绝让她见。无他,赵筱月深知汤静瑶是个认死理的,万一知道了祁轩就是陛下,不管不顾就要嫁给陛下呢?而她更知道,汤静瑶单纯活泼的个性是多么招人喜爱……陛下如今就非常宠那个跳脱的俏儿,若是见着汤静瑶……会不会也……赵筱月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一阵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就在赵筱月惴惴不安之际,朱正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赵筱月,状似无意道:“眼瞅着就要封后大典了,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内务府提,身为大明的皇后,朕的妻子,这天下,只要你想,朕都会替你去安排。”“封后大典?”赵筱月一怔,魂魄还在神游。朱正瞧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以为她是太高兴:“月儿是朕的嫡妻,以前的宬王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之前我朝大乱,朕忙得脚不着地,没来得及给月儿封后。”说着,他拉过赵筱月的手,那滑腻的触感顿时让他有些心痒起来:“等殿试事了,趁着年节,朕就把封后的事办了,月儿你看如何?”“陛……陛下……臣妾……”赵筱月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一贯清冷的脸上,忽然起了可疑的红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朱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起了些许调侃的心思,手上一使劲,便将赵筱月整个人拉到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