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震撼万般

朱正走过去，却见王言之抿着嘴皱着眉，面色古怪，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王言之的肩膀。王言之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眨了下眼睛，身子却不为所动。紧接着，又跟个木偶人似的转过头去，继续痴痴地盯着杏树下的泥巴，仿佛对朱正的到来没有半点触动。王吉顿时大惊！陛下亲临他都不起身行礼！这还得了！他赶忙上前，刚准备呵斥，却被朱正摆摆手阻止了，目光中闪过一丝兴致，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笑，又上前轻轻拍了拍王言之的肩膀。王言之依旧是下意识的抬头，目光在朱正身上扫了扫。待他看清那明黄的五爪金龙时，迷茫的目光这才有了些许聚焦，紧接着眼神渐渐亮起来。王言之赶忙站起身，后退一步，朝着朱正缓缓施礼道：“学生王言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刚一俯身下拜，又看到自己赤着脚，冻得通红的脚上全是泥泞，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又慢吞吞道：“学生失仪，望陛下恕罪。”朱正上下打量他一眼，斯斯文文的样子，长得也是貌比潘安，就是满身泥泞有些邋遢，连脸上、嘴边都沾了不少泥。瞧着有些狼狈，不过，这在朱正看来，却是难能可贵的，毕竟他千挑万选出了王言之，可不是为了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软弱书生。如今这幅充满着烟火气的模样，倒正合他胃口。朱正笑了笑，道：“无妨，起来说话便是。不过，朕宣你去养心殿，你却跑到这里来作甚？”王言之文质彬彬地敛了敛脏了的衣袖，抿着嘴道：“学生……在格物。”“格物……”朱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王言之却以为朱正对他的说辞与什么看法。又慢吞吞耐心解释道：“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就比如，这满院子三月才开的杏花，如何在腊月就开了。”朱正扫了一眼杏花林，脸上却露出令人玩味的神色，轻声道：“那你可曾研究出什么了？”王言之想了半晌，老老实实摇摇头：“学生不曾研究出什么。”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树顶，“学生起初以为是此树品种不同，可爬上去仔细观察，无论树干、树叶、花瓣，却都是普通的杏花树。”又指了指底下的泥巴：“学生还以为是泥巴有何神奇之处，却不曾想，这泥巴也是普普通通，连味道都和其他地方的泥巴一样。”“味道？”朱正一怔，目光落在王言之的嘴边，原来那嘴边那一抹泥印子，竟是他尝味道时留下的？王言之见朱正眼中有疑问，蹲下便扣出一块泥巴，递了过来：“是的，陛下要不要也尝尝？”“放……放肆！”王吉大惊失色，跑过来便将王言之手里的泥巴打掉，叫天子吃泥巴，你是有几个脑袋啊！天爷啊！为什么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为什么他偏偏还是殿试的传胪啊！为什么陛下谁都不单独召见，非要见这么个疯子啊！王吉差点都快要急得跳起脚来了。朱正却望着眼前的泥巴开怀大笑起来，朗声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守安尝黄土！好！好！好！”这一连三个好字，让所有人傻眼了。而王吉更是敏 感的注意到，陛下刚才叫的可不是王言之的大名，却是他的字。王言之，字守安，取守国安邦之意。在陛下这，可只有关系亲近的才能让他这样称呼，这其中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王吉望向王言之的眼神若有所思，自然也没有再站出来大声呵斥。朱正止了笑，大声道，“既然你有如此研究的精神，那朕再带你去个地方！”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王吉在前面带路。三人穿过这一大片杏花林，很快便到了一个异常宽敞的地方。冰冷的日光照射下，空地里明晃晃的一大片，光照得人眼睛都有些晃。王言之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座琉璃盖成的矮房子！琉璃，放在现代来说不过就是玻璃，透光防风，关键还便宜。可在明朝这时候，琉璃的造价可不是一般的高，他是只有达官贵人家才能拥有的稀罕物！王言之脚步顿了顿，转头不解的看向朱正。目光却正好撞见朱正的眼神。朱正朝他使了个眼神，“进去看看。”王言之又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才抬脚走进这间绚丽的琉璃屋子。一进去，他便傻在了原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屋子里的地上绿油油的，全是壮实瓜藤！而那些瓜藤上，已经长满了硕大的果子，赫然是一个个大西瓜！西瓜……西瓜！王言之脸色一变！就像有一个重锤，恨恨地锤击在他的心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木木地盯着里面的西瓜，又机械地回头看看外面的冰天雪地，再转头继续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西瓜！下意识喃喃道：“这是冬天？”王吉早在一旁等着看他的反应了，此时见状，连忙道：“这是冬天！”“那是西瓜？”王言之又怅然失神地问道。“那是西瓜！”王吉又狠狠点了点头。早前他看到陛下大冬天种出西瓜来的时候，比王言之的反应还要剧烈！他自幼在江南长大，自然知道农时的规律。西瓜这样的东西只能生长在水分充足的江南水乡，而且，还只能是炎炎夏日里才长得出。所以王吉乍一看到这暖棚里种出来的西瓜时，差点失神惊呼这是妖术！好在他习惯了谨言慎行，这才保住了自己的脑袋。而现在的王言之，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起来。他甩下朱正和王吉，像个木偶似的，动作迟钝却又脚步快速的走到瓜田里，抄起一个瓜便地上狠狠一摔。西瓜应声而碎，鲜红的瓜肉顿时像朵花似的展露眼前。他弯腰捡起一块，顾不得上面还有泥土，便往自己嘴里塞。甘甜清冽的汁水瞬间充斥在他的口腔，那股西瓜独特的清爽让王言之浑身为之一震！果真是西瓜……这不是障眼法！王言之彻底相信了。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粉碎，这个他熟知的庞大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