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官粮运出去?!沈兴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湖广的官员这胆子未必也太大了吧?但想着,这些日子查到蛛丝马迹,沈荣这番猜测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沈兴沉思了片刻,才道:“如果兄长所言属实,那这么大量的粮食运出去,势必会走漕运。”“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凭空猜测,或许还得寻求付大人验证一下。”“如此甚好。”沈荣对沈兴的稳重露出一丝赞许,点了点头道:“眼下漕运可是归付大人管着的,只要咱们去漕运司查一查调船的记录,确实就能知道粮仓的粮食是不是运出去了。”“那咱们快些筹备,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去给付大人,赶紧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总觉得湖广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从常平仓回来之后,沈兴便敏锐的注意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常平仓内的地面上,居然有残留的水渍和一些不起眼的砂石!这是极度不正常的。为了防潮,防止粮食霉变受损,工匠们在修建粮仓的时候,会将粮仓内部的泥土烘干并且进行硬化,不仅仅保证内部又干净干燥的环境,同时也将外部的水汽隔绝了。除此之外,粮仓内外还会存放大量的草木灰,借此中和空气中的水分。如此精细的制造和小心翼翼地呵护,粮仓内应该是一尘不染,异常干燥。怎么可能出现水渍和砂石这等绝不可能的东西?常平仓,必有猫腻!沈兴打定主意,快速道:“兄长,咱们兵分两路,您这一等到付大人的消息,就派人去双园通知愚弟;消息来回要点时日,这段时间,我再想办法探一探那常平仓,势必将这里头的鬼给探个明白!”“好,谨慎行事,万事小心。”沈荣拍了拍沈兴肩膀,两兄弟就此别过。沈兴走后,沈荣迅速写好密信,仔细地卷好,又封上火漆,喊道:“刘管家!将这信百里加急送至南直隶,务必亲手交到漕运司付大人手中!”“是!大当家的!”刘管家得了令,立刻安排。不多时,一匹快马疾驰出城,直奔南直隶。骏马飞驰,一路北上,沿途的风景渐渐变得肃杀起来,岩石果露在半化不化的白雪之下,鸦雀冻得在树上不愿动弹。南直隶漕运司内,付士楠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悠闲地晃着。到漕运司来的这些天,简直和他平时在京都的待遇有天壤之别。平日里在京城,官员同僚若是见着他,同为寒门出身的那些倒都是客客气气,可郭攸之、陈循那类权贵之家出来的,却都是对他不咸不淡,甚至隐约还有些看不起,巴不得离得远远地。可如今管了漕运,原先京都那些对他冷鼻子冷脸的士族大家,全都想了法地来给他送礼,巴结他。而且这礼啊,还得看他付士楠有没有心情收。这小日子,比他想象中的舒心多了……此时,就是新送来的歌姬们,那酥进骨头的嗓音也唱不尽付士楠的得意来。“陇头流水……流离山下……飘然旷野……”“遥望秦川……”一曲《陇头歌辞》唱得是清澈婉转,楚楚动人。付士楠一把拉过身边貌美的小婢女,就着小姑娘手中扬起的酒壶,喝了个醉生梦死。“唔……小翠翠这曲儿啊,唱得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啊……”付士楠拍着腿,一下一下跟着节奏,自己也摇头晃脑跟着哼起来,一边唱,一边还不忘调戏一下身边的婢女。“大人!大人!湖广那边来人了……”管事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付士楠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湖广?沈家兄弟的信,我不是才回过么?”陛下早就交代了他,要全力配合沈家两兄弟屯粮,故而沈兴的信一到他这,他便派出全衙门的人都去查阅之前的漕运记录,很快便将相关消息发出去了。这才不过半天,怎么又来人了?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大事?管事喘了口气,道:“不是沈家的人,帖子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姚文兴递来的,来人自报名号,说是姚文兴的远房侄子,叫姚庆。”“姚文兴的远房侄子?”付士楠从椅子上坐直身子,心底闪过一丝狐疑。他和姚文兴素不相识,政事上也没什么交集,今日派人来他的漕运司,所为何事?若是放在平日,来了就来了,总归不过是插科打诨或者交个朋友,可眼下收到沈兴的信后,他就恨不得离湖广的官员远点。毕竟,这个火药桶稍有不慎便会产生大爆炸……付士楠的绿豆小眼一眯,就这手中白玉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思付了片刻,才道:“请他进来吧,小心些,沈家来过信的事儿,别让他打探去。”“是。”管事领了命,很快便请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蓄着山羊胡旭,脸颊消瘦,却格外精神。“见过付大人!”姚庆一进门便朝着付士楠施礼,笑嘻嘻道:“总听闻付大人乃陛下身边最得意的左右手,人中龙凤、器宇不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呐!”“哪里哪里。”付士楠面上堆起职业假笑,客气道,“都是大明朝臣,都是陛下的臣子;为君尽忠乃是咱们臣子的本分,陛下若是用着顺手,咱们也就顺着陛下的心意办事便成了,不至于分什么左右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两人初一见面,便知道今天算是棋逢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