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给朕一把锄头

这……听到朱正这样说。诸公面面相觑。刚才还宛如菜市场的暖棚，顿时安静得如同死寂的幽境。“张大人，借你的农具一用。”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全场。顺声望去，是于谦。却见他目光灼热的盯着这些浓密的番薯藤，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不敢相信的躁动和质疑，但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期待。若是……这番薯真的如张虎生所说，能亩产三十石，那不仅可以化倒春寒的危机于无形，更能彻底解决大明朝百姓的吃饭问题……这其中的意义，太过重大！于谦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拿到的锄头仿佛变得有千钧之重。“锵——”强劲有力的臂膀高高挥起，锄头被扬得老高，然后狠狠挖下去。挖开一处泥土，紧接着又用力一带，泥巴被猛地带出，突然失去力道的于谦差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作为文官出身的于大人，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握农具，第一次下地干活。他所到之处已经是一片狼藉，而就是这种笨拙的挖法，竟然也在片刻之后就挖出了不少番薯！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吭哧吭哧地继续挖着，又直勾勾看着他脚下已经堆起的那小沙包似的果子。眼神中明显露出了一丝动摇。人群之首，李元培和程序对视一眼，几不可查的同时点了点头，也撸起袖子抄起锄头便往泥巴里走。“李公！陈公！且慢！”郭攸之一见二位阁老都打算亲自下地，顿时慌乱阻止。“二位阁老，这……这不合规矩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二人是谁？是阁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臣之首！是清流，是翰林，是官员中的头领，是读书人中的精英，就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打算亲自下地去挖番薯？这……这成何体统？传出去，老百姓们不会笑掉大牙？不光是郭攸之这么觉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是啊是啊，二位阁老切不可亲自下地干活，有失体统，这些事还是让张副指挥使带着这些小兵们做吧……”“有何不可？”突然，朱正威严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顿时一愣。郭攸之弯了弯腰，迟疑道：“陛下，这……二位大人皆是阁臣……下地……下地……”“下地有失体统？”朱正冷哼一声，目光刀子般扫过全场所有人。沉声道：“昔日高祖皇帝在时，每到春耕时分，便会带着我朝大臣、宗亲贵族甚至皇子们下地干活，高祖皇帝更是亲自下地，一锄头一锄头开垦荒田！”“老祖宗们尚且能亲自下地，你们为何不能！难不成，你们的手，比高祖皇帝还要金贵吗！？”“陛下息怒！臣不敢！臣不是！”“陛下息怒啊！”众人顿时跪倒一片，大半人都羞得满面，脸通红，羞愤难当。众所周知自，在华夏历代皇帝中，高祖皇帝朱元璋算的上是个典型的节俭皇帝，且到了近乎抠门的地步。他平民出身，当上皇帝后，数十年如一日，直至生命的最终。他叫手下人去干活，还时不时去看看他们锄草捉虫、浇水施肥，发现工序不对，还会指导一番。据朱元璋自述，当年他还在皇家苑内种植了几十亩的庄家，每到播种、管理和收获的季节，朱元璋就会亲临现场，指挥劳作。有这样一位亲力亲为，不忘根本的皇帝，这也就难怪在朱元璋的手里，大明王朝能迅速崛起，成为举世无双的大国，称霸天下了。“都起来吧，想验证番薯产量的就自己去挖，不愿意动手的，就在离远点，别在这让朕看着碍眼。”朱正最不喜欢这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以为自己读了书当了官，从此就不食人间烟火，瞧不起干农活的了不成？谁家祖上往上数三代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呢？矫情个什么劲儿。而有了朱正的这番话，这下便谁也不敢在站着不动了，纷纷拿起锄头，撸起袖子下地干活。番薯地里顿时变得格外热闹起来。原先暖棚内还有不少忙碌的老农，乍一瞧这些穿着大红大紫官服的老爷们都下地来，顿时看稀罕似的津津有味看起来，眼中露出怪异之色。“诶，你看那个白胡子的大人，我听人说他就是李阁老。”一个黑黝黝的老农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大叔。大叔压低了声音道：“那就是阁老？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呢，不还是长得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么……”“哎呀，番薯都被他们挖烂了！”旁边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呼。在场的人这才注意到，这些往日里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臣们，此时在地里干起活来，却好似一个个手脚不协调的残疾人！他们动作笨拙又吃力，有的甚至控制不住力道，被自己挥起来的锄头带得一个踉跄跌进泥里，摔了个狗啃屎就算了，整张脸都糊上了泥，就剩两只眼睛在扑闪扑闪……“小心啊！张大人！我！我要站不住了！”“哎哟！谁的锄头都飞到我脚下来了！”场面乱成一团，活像是一群小丑在表演者拙劣的闹剧。暖棚那头的老农们都惊呆了！他们眼中无所不能高高在上又无比神秘的大人们……竟然也有不会做的事！？老农们瞧着大臣笨拙的姿势，一个个抿着嘴憋着笑，却又不敢放肆，个个憋着脸皮通红，差点没活活把自己憋死！朱正望着地里的一片狼藉，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的摇了摇头。“哎……”他撸起袖子，朝着张虎生道，“给朕一把锄头。”“陛下……您……”张虎生迟疑一下，却被朱正一个眼神扫过去，将余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恭恭敬敬递过一把赶紧的锄头。朱正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早就被磨得无比光滑的手柄上，木头温润的质感让他心情大好。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地里，从一众大臣身边经过，最终停在了李元培和陈循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