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养猪一事,被朱正说得是慷慨激昂,振奋人心。除了王允文被自己狭隘的见识羞得满面通红外,江昌临此时竟然也隐隐有些心动了。他有个小儿子,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江昌临平日里可为了他没少头疼,正不知道把他安排上哪去做差事呢。如今听朱正说,养猪也能像张虎生那样封爵,刚才还在心底嘀咕王仲挺惨的江昌临,现在已经无比眼红王仲的差使。要不是碍着朱正还在这里,他只怕已经要冲上去找王仲安排自己小儿子到西山屯的猪圈里来混日子了!江昌临心里怀着事儿,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突然,一道身影闯进眼帘!江昌临目光一凝!他眼神蓦地一变,脸色也无比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喊道:“快!保护陛下!有刺客!有刺客!”“哪!”“哪里有刺客!”“快!护驾!护驾!”四处都乱作一团,所有人将朱正围在正中间,严阵以待,一个个脸上如临大敌。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半点动静。众人迟疑之下,问道:“江大人,您说的刺客……在哪?”江昌临额间冷汗直冒,指着道:“不就在那吗!”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猪圈里一个忙碌的身影,正在将刚采来的番薯苗喂给栏里的猪吃。“江大人,您眼花了,那是絮儿姑娘,可不是什么刺客。”一个在西山屯养了大半年猪的老农咧着嘴笑了笑,继续道:“这絮儿姑娘虽然话不多,平日里不怎么跟小的们来往,但是人可勤快着呢,做事仔细又踏实,她那一栏的猪也是长得最好的。”“是……是吗?”江昌临瞄了一眼朱正的神色,见他对白絮儿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动容,暗暗咽了咽口水,将心里的震惊压下。又仔细打量过去,恍然见也觉得那白絮儿好像有些许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很奇怪。人还是这个人,五官身材没有半点改变。可他总觉得白絮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可没忘这位姑娘在朝堂之上,怒骂陈阁老那些人的样子,更没忘封后大典上,这姑娘手持毒钗,誓要刺杀皇上的样子。那时候,光是看她一眼,江昌临都要吓出一身汗来。可现在再看去,白絮儿眉间的戾气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严明的祥和与平静。简直与江昌临所见过的白絮儿判若两人!江昌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道:“怎……怎么可能……这白絮儿,到底在西山屯京里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朱正笑了笑,朝已经发现这边动静的白絮儿招了招手。白絮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缓缓走来。明眸流动的样子,让江昌临一时之间也有些愣神,这……真的是那个女刺客吗?白絮儿走过来,轻轻柔柔的身子盈盈下拜,神色也格外恭敬:“见过陛下,陛下万岁。”“起来吧。”朱正看了一眼白絮儿,道,“你到这西山屯也有些时日了,可还恨朕?”白絮儿轻咬贝齿,摇了摇头道:“陛下是五百年难得一出的圣人,民女怎会对陛下有恨,民女只是悔不当初,受白莲教蒙蔽刺杀陛下,险些闯下大祸,让天下百姓差点万劫不复。”白絮儿说得半点都没掺假。从她刺杀那天发现姐姐竟然没死,还被朱正救了开始,白絮儿对朱正就已经恨不起来了。而后来,朱正将她放到西山屯,更是将抓到的许多被白莲教蒙蔽的流民也放到西山屯来,在这段日子里,白絮儿所见所闻,皆是朱正脑子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她渐渐明白,朱正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而不是白莲教那些打着救世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的人。从前和她一起在白莲教当杀手的那些人,现在基本都在西山,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用再刀口舔血,不用再风餐露宿。他们愉快建着暖棚,种地或者养猪,还有些脑子灵活的,甚至被派去参加一些格外神奇的实验。他们在这里过着非常幸福又稳定的生活,不用再受白莲教钳制,想吃一口饭都要拿人命来换。不再是三餐不继的流民,不再用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任务失败,成为谁的刀下亡魂。白絮儿可以凭借着在白莲教时积累的声望,在那帮熟悉的教众面前有几分面子,平日里能帮忙协调着众人干活,可若是让她跟这些教众说,咱们还是要恨皇帝,还是要杀皇帝,咱们不再这西山屯干了。只怕这话一说出来,不等朱正派人来抓她,以前的弟兄们第一个就饶不了她。这不是什么讲不讲义气的问题。而是,大家只想在这里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不想再腥风血雨,也不想再家人分离。所以,不光是白絮儿不恨朱正。连带着所有被放到西山屯来的白莲教众们,也都对朱正感恩戴德,再无半句怨言。听到白絮儿这样的回答,朱正欣慰的点了点头。而江昌临,则是如醍醐灌顶般。喃喃自语道:“这……这杀人的刺客能变良民,凶残的暴民能成顺民……这怎么可能!”江昌临的惊讶,也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在场每一个人,都格外的安静。在所有人眼里,是非对错本就是界限分明的,想白絮儿和白莲教众这些十恶不赦的暴民,理应是嗜血、暴戾不可教化的贱民!可如今,他们却像是温顺的绵羊,和天下所有良民一样,在这里老老实实种地,养猪,甚至比一般的百姓还要勤劳,还要认真。这叫人怎么不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