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见众人如此反应,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圣人皆言,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这句话,圣人没说错,但后世的人却曲解了他们的意思。”“所谓的教化,不是用鞭子刀枪来强迫百姓认同你的思想;更不是照本宣科,对着百姓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将什么三纲五常;那些所谓的念好圣人书,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便可天下太平,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朱正走到廊下,极目远眺,目光所以之处,皆是辛勤劳作的白莲教众……不,现在该称他们为大明的良民。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尔等为官,是为人父母官,何为父母官?父母官便是,要使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要先让人填饱肚子。”“倘若人吃不饱,便会有止不住的动**。纵观历史,历朝历代,有多少乱臣贼子窃取天下,又有多少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之事,皆是因吃不饱饭而逼出来的!”“正是因为如此,圣人才会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尔等……”朱正扫一眼呆在原地战战兢兢的江昌临等人,见他们俱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也不吝惜自己的先进观念。继续道:“尔等皆乃我朝廷忠臣,管着天下大事,为朝廷效命,就必须知晓如何教化民众,安抚民心。今日白絮儿和白莲教一事,就是最简单的例子。”“百姓,是寻常的血肉之躯,他们可能出身不如你们,学问不如你们,可他们和你们一样,会生病、会感觉饿,病了不治会死,饿了不吃也会死!”朱正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生死抉择之间,百姓们只有看到了希望,才会温顺,这是极简单的道理,尔等明白了这一点,这官,自然也就是做好了。何谓好官?好官便是能让反贼变为顺民。何谓庸官?庸官便是生生将顺民逼迫成乱臣贼子!”朱正突是侧目看了江昌临一眼。此刻江昌临的感触很深,思绪也良多。他紧紧锁着眉,嘴角微微一颤,嚅嗫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下一刻便心虚的垂下了头。其实,大道理任何人都懂。圣人有说过,书上也有说过,从小到大,先生教的,父母说的,哪一句那都是道理。尤其是江昌临、王允文、王仲这些自小出身书香世家的贵族,他们的世界里,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道理,。什么民为贵、社稷轻之,什么仁义礼智信……可是……有何用?他们读了这么多圣贤书,都没能明白如何做个好官。明明只要能让百姓们吃饱饭这样朴实的道理,他们却道今日才得知!当看到了白絮儿,看到了白莲教众,再听到朱正如此苦口婆心的教诲,江昌临原本还想钻空子让自己小儿子来西山屯赚功勋的念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啊,他一个父母官,不寻思着如何让天下的百姓吃饱饭,让那些百姓个个顺良,天下太平。却日日在心里为一己私利筹划,斤斤计较着自家子侄能上哪做官……江昌临心里突然无比的难受,他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看着唯唯诺诺的江昌临,朱正的目光也由平和变得犀利起来。语气更加威严,“白絮儿是刺杀过朕,可她不是为一己之私,她是受人蒙蔽,更是被生存所迫!”“朕若是要杀她,那太容易了,区区一个杀手,小小一个女子,要杀,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可是,要破除人心中的恨念,要让天下所有试图造反的人,再无作乱之心,这,才是最难办的事!白絮儿天生就是贼吗?白莲教众又为何成了贼?到了这西山屯,他们又因为什么,成了良善的百姓?”朱正字字诛心,一字一句皆击打在众人心上,句句直指要害。在场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回答他的话,江昌临头垂得更低了。朱正知道,自己这会是得不到回应了。双眉不禁挑了挑,忍不住感慨起来。“尔等要牢记,破贼容易,破人心中之贼,却不简单。就如杀人诛心,杀人不过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要诛心,要使人心悦诚服,尔等……还需仔细琢磨琢磨啊。”朱正一面感叹一面失望的摇头。江昌临心里酸溜溜的,只是,却半句话都不敢说,因为,他实在是自惭形秽,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发表任何言论。而白絮儿,望向朱正的目光里,却闪烁着与以往都不一样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探究,有感激,有崇拜……甚至,还有一些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异样情愫。能被朱正如此理解,又如此宽恕,白絮儿忍不住红了眼眶。激动道:“陛下乃是真正心怀天下的明君,大明有陛下……是百姓之福!是苍生之福!民女白絮儿,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声万岁,包含着诚挚无比的真心,这一瞬,这一句祝陛下万岁,是真正含义上的,希望朱正能永远将这个皇帝当下去!他们心悦诚服!朱正深深呼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感叹压在心底,面色如常的摆摆手,“白絮儿,你能如此通透,拿得起放得下,朕很是欣慰。”“你的姐姐,白飘飘,如今正在贵州替朕忙着办一件大事,她现在……处境挺艰难的……”“陛下!”白絮儿一听姐姐有难,立马跪下道,“求陛下让民女去贵州,帮姐姐共渡难关!”“不可!陛下!不可啊!”原本还在沉思的江昌临,一听到白絮儿要出西山屯,顿时警惕起来,大声制止:“陛下,白絮儿虽然已经改邪归正,可西山屯里的机密却实在太多!”“此事干系重大,透露出半点风声都能引得天下动**,您万万不可让白絮儿出西山屯啊!”朱正扫了一眼江昌临,摇了摇头道:“无需多言,朕相信她。”“陛下!”江昌临还想多说什么,却被朱正一个眼神压了回去。白絮儿见朱正如此相信自己,顿时更加感激得涕泗横流,拼命额头谢恩,直到额头都嗑出了血来,这才作罢。众人缓缓离去,养猪场慢慢回归宁静。王仲依旧在猪栏里认真记载着所有的一切,王允文虽不舍儿子,但也知道这养猪一事绝非小事,只能恋恋不舍离去。临走前,还格外叮嘱王仲,一定要悉心养猪,争取为王家再挣一个爵位。至于江昌临,直到离开西山屯的那一刻,他都还沉浸在朱正的一番话里,迷迷瞪瞪地跟着大部队离开,回京后几天未曾出门,这又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