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罗华气冲冲回了驿站。别院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副使察布尔与那位瓦剌常驻京都的官员阿古达,见到正使孛罗华终于回来了,松了口气。可又见孛罗华满身狼狈,顿时大惊失色。沿着别院墙根快步跑了过来问道:“主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阿布华呢?”阿布华就是喜宁在瓦剌用的名字,虽然孛罗华知道喜宁的真实身份,但瓦剌仍有许多地位不太高的人,是不知道喜宁的来历的。也先足智多谋,深知草原上人的脾气是断然不会留喜宁这样的叛徒一条活口,所以,知道喜宁身份的人并不多。孛罗华一脸晦气道,“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故意将咱们瓦剌请求开互市的消息泄露出去,导致我们在街上被群情激愤的大明百姓围住了,这群贱民不讲武德,各种臭鸡蛋,烂菜叶子往使团脸上招呼……至于阿布达,他自告奋勇在断后呢。”察布尔一怔,心想瓦剌出使大明,两国之间的协议尚未确定,大明朝廷肯定不会昭告天下,又是谁会将这事儿捅了出去?看来这大明对瓦剌的仇恨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呀。“这阿布达却是仗义。”察布尔道。但孛罗华却没有心思跟他讨论这个,暴跳如雷道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呆会儿定要去找他们大明的人讨个说法!今日不给老子一个公道,老子跟他们没完!”“大人,你……您还要出去啊?京都那些刁民可不好惹。”阿古达是瓦剌使臣一群人中典型的走文人路子的,看着孛罗华被弄得这样狼狈,早就吓得不轻,此时听见孛罗华还要出去,生怕那些京都的百姓又来闹事,赶忙出口问道。孛罗华皱眉,有些反感地看了阿古达一眼,说道:“身为咱们瓦剌官员,你还是要心神稳定一些,莫要丢了咱们草原的颜面,至于那些闹事的刁民,难道他们还真敢撕破脸,来第二次?”“再说了,我是使臣!代表的是咱们瓦剌的颜面,这口恶气若是不出,那就等于是打咱们瓦剌的脸!”“可关键是……咱们是来求大明重开互市的,您若真跑到大明的朝廷里去闹一场,这事儿可就不能善了了。”阿古达忧心忡忡。孛罗华却不以为意打断阿古达,说道:“一帮贱民闹事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明怎么可能为了维护这帮贱民而和咱们瓦剌交恶,我还愁他们不来找我麻烦呢!””这下好了,咱们占着理,来日谈判的时候,便多了一道砝码!好了,你别再拦着我去洗澡了,这一身的臭鸡蛋,真他娘的恶心……“说完,他快步走开,丝毫不顾后面忧心忡忡的两位下属。察布尔和阿古达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各自忙活去了。孛罗华清洗完毕,便带着几位下属再次出了门。自皇家别院出来一直往北走,沿途若要经停,都是停留在大明的各个驿站之中。孛罗华虽然嘴上不怕贱民闹事,但马车却也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在城市之中经过。不过,即便是低调了不少,但是路上总会遇见一些平常百姓。孛罗华皱着眉望向外头,不解道:“为什么这些大明人看上去除了恨咱们,目光中还带着一丝蔑视和鄙夷,甚至有些同情?咱们的铁骑不是比他们大明的厉害多了吗?他们就不怕惹恼了咱们,丢了性命?”“大明重文轻武,在大明人的眼中,我们瓦剌不过是草原蛮子。”阿古达叹了口气,他算得上是草原上的读书人,看问题的角度和只会打打杀杀的孛罗华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他接着道:“至于两国之间的战争,虽然大明的百姓也知道咱们瓦剌武力强盛,铁骑所向披靡,但骨子里依然是瞧不起咱们的。”说实话,有时候,他自己都有点瞧不上草原上的这些莽汉,相比之下,阿古达更向往大明无比强盛的文化气息。这些圣人之言和传承几千年的礼义仁智信,才是阿古达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孛罗华冷哼一声道:“一帮心比天高的酸腐书生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在刀枪面前,他们算个屁?蒙着块黑布,就当自己不怕黑。”听到孛罗华说读书人没用,阿古达面色一滞,但很快又压制住了内心的憋闷,小声道:“大明毕竟是延续了周朝之祚,他们自认是天下正统,九五至尊,倒也没错。”这是句老实话,虽然大明的开国皇帝是一个从田埂子里跑出来的朱元璋,但当这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这片大陆上,并且用绝对的影响力压制着四周所有的小国,实际上就已经有资格说自己是绝对的正统了。历朝百年,那种四夷来朝的威势,依然停留在所有大明人的心中。所以大明的百姓一直认为,大明即便是经历那么多战争,却依旧保有着当年的荣光,有太 祖朱元璋、太宗永乐帝这样的万世之君,他们依然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子民。泱泱大国就该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这一点,从诸位大臣对待瓦剌使团的礼仪上便可以看出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阿古达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大明继承了几千年来的圣人正统,孔孟之道、法家之言,所以天下的读书人也都基本上将大明奉为正统。每年科考之时,不止大明诸郡的才子都会云集京都,就连咱们瓦剌和鞑靼的有些读书人,都会不远千里跑来京都参加考试的。”“荒唐。”孛罗华气的鼻子都歪了:“难道瓦剌人和鞑靼人还能到大明来做官?都是一帮数典忘祖、没骨气的东西!”“大人,咱们到了。”就在这时,马车外的车夫将马车稳稳停在一处衙门前面。尚有牌匾,书着金光闪闪的大字——鸿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