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理应是春风料峭。但今年倒春寒格外严重,所以,春花未来,寒气依旧。京都的行人和路边的野犬都被这天气整得瑟瑟发抖,来去匆匆。二月廿八,正是月底最后一天,也是大吉之日。准备了大半月的国宴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朱正特下亲旨,邀瓦剌使者入宫觐见,三方礼宾官拟定了进宫的所有行程以及安排,就派人去别院请孛罗华出门了。而上次孛罗华因为被打一事沉寂了半月,尔后就再也不敢自己出门,百姓们都找不到他的去处,觉得生活特别无聊。现在终于又可以见到他出门了,京都百姓们纷纷精神一振,觉得这些时间平凡无聊的生活里,突然多了点乐子。不过,这次他们可不打算打人了,只是站在大街两侧,多着孛罗华的马车指指点点大肆嘲讽。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一次孛罗华进宫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俯首称臣的。毕竟,重开互市这种事,主动权是在大明王朝的手中。而忙完了湖广调粮一事的钦差沈兴,也回了京都。在湖广经历了这么多事,沈兴脸上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沉稳。虽说只是出京几个月,但他的确成长了许多。此次沈兴立下大功,朱正一番思虑之下觉得他的确能堪大用,干脆大笔一挥,将他暂调到了礼部,做为接待副使协助赵宏善负责与瓦剌使臣谈判一事。孛罗华的队伍缓缓从皇室别院使出,道路两侧皆是锦衣卫挺拔的身姿,闹事的百姓都在锦衣卫的管制下乖乖看热闹,场面极度怪异的和谐。作为礼仪之邦,宫门口自然也有迎接的官员,沈兴便是其中之一。他此时正站在赵宏善的右侧,温文儒雅的样子,越发显得少年老成,独有风范。只是,使臣孛罗华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神情之中,似乎犹有愠怒,如不是阿古达一直在他耳边提醒一切以大局为重,只怕他现在脸能黑得跟锅底相媲美了。礼乐响起,国宴正式开始。说是国宴,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个大点的饭桌谈判罢了。瓦剌的使臣与大明的官员之间,摆着个极长的桌子,上头摆满了各色的菜式。众人像闲话家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手边的茶几上还有茶,谈天一般地说着事情。像极了现代的茶话会。朱正坐在首座上,冷眼望着底下吵闹的众人,一言不发。谈判什么的,那是要交给底下那些劳心劳力官员来做的,他这个皇帝,只要负责最后一锤定音就行。而此刻,殿前的设宴处,场面已经有些一言难尽。大明的朝臣们都是几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文人们说起话来,个个斯文儒雅,慢条斯理。只是那得体又斯文的言语往来之下,却是拐着弯儿骂人,字字杀人不见血,声声隐有刀光剑影。没过多久,在孛罗华各种刁钻为难的说辞下,两国大臣们的声音就开始渐渐高了起来。有些性子较急的大臣,甚至都快要跳起脚来骂人。沈兴不想听孛罗华厚颜无耻的说法,干脆站起身来厉声斥责:“哼!如今是你们来求着开互市,没点求人的姿态,也不知道上次大战,到底是你们瓦剌赢了,还是我朝胜了?”孛罗华梗着脖子:“战事多凶险,我瓦剌首领皆是不想伤害大明和瓦剌两国的百姓,故而因仁义停战,退回草原,哪里能算得上输了?”这纯粹就是在放屁了,当初瓦剌被朱正打得落荒而逃,恨不得夹着尾巴龟缩回草原,要不是朱正顾忌着大明经不起长久征战了,只怕就要乱棒打狗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活活撵到北极去!只是,这孛罗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倒是在朱正的意料之内。作为一国使臣,脸皮若不厚,也不可能被派来打先锋谈判。果不其然,孛罗华紧接着便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他继续强词夺理道:“如今重开互市,不过是对咱们两国间友谊的肯定,往后瓦剌与大明,还是管鲍之交!”不料沈兴冷冷回了一句:“贵我两国之间,几时曾经存在过友谊这种东西?本官怎么从未见过?”堂堂接待副使,竟然两国交往中耍起无赖来。不过,沈兴这话冲归冲,却也是种谈判手段,并未摆烂。礼部谈判,向来配合得当。俗话说,一个唱 红脸一个唱白脸,干起活来,大家都不累。沈兴话音刚落,赵宏善就满脸仁厚地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不要因为情绪激动,而忘了自身司职,瓦剌使者们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嘛,咱们还是要礼貌对待,不可影响了重修两国之好的初衷。”“是,是是是,赵尚书说的是啊。”底下的大明官员们有纷纷附和。场面再次变得诡异起来。孛罗华再也不想跟沈兴这样的官员纠缠,他干脆站起身来,朝着龙椅上的朱正施了一礼,大声道:“皇帝陛下既然也在此,外臣就不与这些当官儿的浪费唇舌了,只求皇帝陛下您一句话,这重开互市一事,您考虑得如何?””咱们瓦剌可是诚意十足,还望皇帝陛下慎重对待。““诚意?”朱正眯了眯眼,嘲讽道,“朕倒是不知贵国究竟有何诚意啊?”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瞬间罩下一大片阴影,威严道:“朕问你,是你瓦剌屡犯的大明边境,残杀百姓,烧杀掠夺叫诚意?”“还是你瓦剌掳走我国宁王,偷袭我国大军叫诚意?”“又或者,是你瓦剌攻到我大明国都,在京都城内无恶不作,意图窃国是诚意?”“更甚至,是你瓦剌恬不知耻,甚至还敢来我大明耀武扬威才是诚意?”朱正声音越来越高,句句逼问道:“若是这都算是瓦剌的诚意,那我大明礼尚往来,也不会吝惜半点,所有诚意自会加倍奉还!”“你说,行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