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下了一整天的倾盆大雨此时终于有了要停止的迹象。仅剩的几滴雨顺着屋檐往下滑,落到已经盛满了的小池塘里,惊起水底下的游鱼,带动蛙声一片。赵正阳走后不久,胡太后便带着俏儿一起过来了。胡太后上了年纪,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也是一天比一天老去,少不得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常要人照看。太医们都是在太医院呆着的,有时候来的怕不及时,俏儿懂医术,性子单纯又得胡太后喜欢,索性就搬到了胡太后的宫里住着,一来好照看她的身体,二来,也是给胡太后解解闷。进殿寒暄一番,俏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天真烂漫地捏着手里的糕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品尝着。倒是胡太后,看着面色如常,但眉间的忧虑却是若隐若现,作为皇太后,她所知道的事情远非常人所能比。她叹了口气,忧心道:“哀家听说番薯出了问题,百官皆束手无策,百姓也惶恐不安,天见可怜哟,咱们大明真是命途多舛。”胡太后是一脸愁态,朱正自然也陪着宽心道:“母后不必担忧,这些事儿子都有法子,番薯一事,已经交由王言之去办了。”“王言之?”胡太后想了想,终于记起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来,“可是那钦天监王甫仁的儿子?去年恩科金殿传胪的那个王言之?”“正是这个王言之。”朱正点了点头。胡太后眉心紧了紧,“可哀家听说这王言之言辞木讷,又是个一根筋儿的,这事儿交给他,真能成?”朱正道:“三人成虎,谣言听信不得。这王言之表面看着木讷,却是个九曲玲珑心的,前些时日那个水力纺纱机,不也是他弄出来的么?”“水力纺纱机哀家听说了,那是个好东西,前些时日,工部盛端明还给宫里进了一台,现如今后宫里寻常穿的衣物都是从那上头织的丝,哀家瞧着,那些丝细腻柔 软,倒比往日里那些织布机的要好得多。”说起这个,胡太后甚是满意。宫里能够自给自足一部分,这就能大大减少内库的支出,也算是为朱正减少了一些负担,更是给天下人做出了表率。心下也对王言之更加赞赏了,能够弄出这样的机器来,想必也是成大器者,但纺纱机和番薯可不是一回事啊。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这纺纱机做出来,乃是工匠钻研之计,可这番薯乃是农活,王言之年纪轻轻,又是官家子弟,哪里懂得这些?此事交于他,只怕是不妥啊,哀家看,倒不如召集些老农来,他们常年在地里,总好过这些手脚不沾泥的公子少爷不是。”朱正却摇了摇头,道:“母后所言差矣,有道是实践乃是检验真知的唯一标准,天下万事万物皆有共通之处,王言之钻研之心极强,实验起来更是废寝忘食,下得地锄得田,不是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此事交于他,想来能够有些眉目。”他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想到了另外的事。胡太后所言虽然有些偏颇,但也在无形之中提醒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人才!这里说的人才,可不是那些只会读圣贤书,满嘴之乎者也,一生所求都是应付科举考试的酸腐书生。而是专项人才。王言之能研究出水力纺纱机,能按着图纸弄出热气球,但番薯一事上,他仍旧是异常的艰辛,很多事考虑不到,否则也不会闹出这一出运输发霉的事来了。或者换而言之,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懂,会画画的,会唱歌的,会算术的,会建房子的,各有所长。而朝廷,最缺的,就是这些各有所长的!为什么?因为朝廷选拔人才,选的是读书人。选的是读四书五经,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书人。他们或许能和你高谈阔论天南海北,他们或许能和你争一争天地起源圣人思想;但他们不一定会打算盘,做生意,也不一定会种田种瓜果。可一个国家的运转不是空中阁楼的事,他需要落实到每一个基础的小事上去,种田的和修路的要各司其职,做官的和做生意的要互通有无。而这些,都需要专门的人才!但显而易见,现在的大明,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选拔机制!缺乏这样的教育机制!这就好比后世的分科制。学生们上了大学后,便会有不同的学科,每一科培养的都是针对各个职业的专项人才。比如,能写会算的会计;专门看病的医生;教人读书的老师……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这个时代为什么会有士农工商这样的阶级划分,可见一斑。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朱正,却非常清楚,教育的目的和意义远远不止这些!为什么在现代,国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狠抓教育?为什么在生产力那么低下的开国初期,国家却鼓励知识分子下乡支教,去教那些文盲了几十年的老乡们读书识字,搞改造?很简单,那是因为国家已经清晰的意识到,教育是通过培养人才来为社会服务的,教育的专门特点决定了它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都有联系。即同生产力的发展有关,也同生产力关系有关;即同经济基础相联系,也同政治、法律、道德等上层建筑相联系。只有通过教育,才能源源不断的为国家输送相关人才,只有将国民素质提高了,这个国家才能真正强大起来,真正的自强不息!而朱正更清楚,教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其他的民生计划,他都能规定一个时间,五年产多少粮食,五年织多少布,养多少猪。这些,是只要人努力就能完成的目标。可教育不同。教育能够细分出无数条分支,每一支,都能为大明提供不同的专项人才!搞科研,搞农业,搞经济……这些,有了人,才能落实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