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看了一眼朱正的脸色,见他并无什么异样,似乎真的只是无意间提起,这才拐着弯到:“陛下,这马义原是在京中为文学吏,得陛下抬举,说句有才实在过了。”“京都百官皆是考核中上乘之人,颇有才干,这马义混在其中,着实有些看不过,臣觉得让他外放锻炼,才是最好的选择。”朱正停下笔,抬眼看看陈循,笑道:“历练历练,有了这些年的时间,便是头猪那也要练出朵花来了,陈卿你莫要太过为家人谦虚。”“可……”陈循赶忙道,“如今正逢番薯推广,各地皆有空缺,全州府衙如今也是捉襟见肘,若是此时将马义召回,只怕全州之事,又无人安排了。”“这倒是一回事。”朱正皱着眉想了想,转念道,“不过,这也很快便能解决,不是让陈笃去着手举办雅间评了么?到时候选一人,送去全州顶了马义。”“陛……陛下!”这下,陈循更急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雅间评本就是陈循的一块心病,这会子提出来,还选一人去替换马义回京?这不是将他陈循再次往那风口浪尖儿上推了推?知道的,那是皇帝下的令。那不知道的,便以为是他陈家借着雅间评为自己家谋福利,徇私呢!陈循道:“陛下,这雅间评既是为了招贤,所招致贤人便都是听朝廷调度,岂能专门去找个人顶替臣那不争气的大舅子。”“陈卿迂腐了!”朱正摆了摆手,“你陈氏,乃清贵之流,雅间评之所以交给你儿子陈笃,那是朕相信陈氏清骨,必不会徇私。至于专门找人顶替,那更是无稽之谈,选贤举能,所选之贤,必是各有所长。”“可全州乃是苗族与湖广州府交界之处,素来三 不管,民风彪悍,难以掌握,我那大舅子马义已在那里数年之久,可这全州的风土人情,掌握起来还是颇为吃力,若是换一个毫无经验的信任过去,难保不会出岔子啊!”陈循接着道:“而且,圣人云……”“你别云来云去的了!”朱正一摆手,一副不耐烦听的模样,“陈卿家,朕知你素来公允,但若为了避嫌而这般,朕就要觉得你虚伪了!”“臣……陛下……”陈循如刺在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人,不 怕歪歪绕绕,就怕你突然直来直去的。大概也是一帮文人老头子的通病。止住陈循的话头,朱正的奏折也看完了,不待陈循继续说话,便指了指桌上看完的折子,“拿去吧,李元培最近忙着外头的事,内阁就剩你盯着,这些折子估摸着你看着也头疼,待会叫上彭时,随你一道看。”“是。”陈循咽了咽唾沫,还想继续道,“陛下,那马义一事……”“朕曾派人去滇黔一带部署番薯推广之事,不过,据前些日子锦衣卫的密保来信,说是当地似乎是有人故意做对,朕听闻……这人,叫马三儿。”马三儿!陈循捧着折子的手猛地一抖,整个人如遭雷击。此马三儿,难道是说的马义的那个逆子!?对了!皇上今儿一题便是马义进京的事,马义有没有才华,他陈循还不知道?就是个读死了书,又仗着姐姐嫁给了阁老,所以颇有些飘飘然的市井尖酸之徒!若不是自己替他大殿,当初连那文学吏他都指不定争不,又何来官儿当?可就这样一个人,不但能被朱正叫出名字来,甚至还要破格将他提拔上来继续当京官?这样天大的好事,除了马家祖坟冒青烟,那就只有马三儿的事已经被陛下知道了!很明显,能出马三儿这种蠢货,就足以证明马家祖坟没有冒青烟。所以,陛下今日之话……全然是警告!但朱正明摆着是不想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所以才拐着弯儿用马义调动来说事。可陛下为何不直接说?陈循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抽丝剥茧般将整件事回放了一遍。从雅间评到招贤令,这一举一动,本就让陈循有些生疑,别人只觉得这是对陈家天大的恩典,可陈循却知道,陛下这是暗里在给陈家使绊子。前几日他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最近实在是本本分分,并无做出什么惹恼朱正的事,为何就要整他?现在看来,问题全杵在马三儿那个逆子身上!陈循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恨不能将马三儿抓来活活打死!他不远万里把人送到那三 不管的地方去了,这人竟然还有本事祸害到远在京都的他?还竟然敢让他陈阁老,莫名其妙就背了个黑锅,被朱正按在地上摩擦了好几日?这口气,陈循如何能咽的下?可现在又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如何除了这口气?想到这,陈循突然目露狠厉,一闪即逝。“陈卿家?怎么了?”朱正见他发愣,心知这人背地里已经动了杀心,却也不点破,只催促道:“陈卿家快去看折子吧,朕呐,有些乏了。”陈循回过神来,再抬头时,已是一脸惶惶看着朱正道:“这……陛下……”他将折子恭敬放好,跪下道:“陛下,臣适才仔细想了想,陛下所言实有道理,臣行得正坐得端,若马义真有本事,臣便是将他调回京都,便也不怕天下人考校。”“若是这次雅间评能寻得合适的人选,臣便交由陛下,届时,若陛下觉得这人足以担任全州大任,臣便立马着二人调换,力求才有所用,良臣皆可施展抱负。”“唔。”听到这话,朱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大笑道,“陈阁老果然心明眼亮,朕的用心良苦,唯尔能领会啊!即使如此,那就辛苦陈卿,回去叮嘱陈笃定要好生主持这雅间评,莫要耽误了大事。”“臣,遵旨!”“退下吧。”“是,陛下。”陈循端起那一堆折子,施施然退出去。一路上,虽然由着宦官在前头领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