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请陛下收回成命

就在群臣都摸不清头脑的时候，宫殿外，一道人影正迈着坚定的脚步徐徐走了进来。“臣，刘蒙恩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卿快快请起。”朱正虚扶一把，道“刘卿亲自主导剖腹产，救了朕的皇后和大皇子，朕该好好谢你才是。”来着正是当初给赵筱月做剖腹产手术的刘一刀，当天做完手术后他就体力不支晕倒了，事后，朱正一直没让他回自己的医馆，更不让他再去做那等给太监净身的事。而是将刘蒙恩留在皇宫，甚至进行了一次长达两天一夜的促膝长谈，最后才将这个人留了下来，当做今日只用。刘蒙恩不卑不亢，淡淡地答道：“救死扶伤乃医师本分，臣不敢居功，矿剖腹产乃是陛下想出来的，臣还要多谢陛下让臣见识到了如此神奇的手术。”“刘卿无需如此自谦，若无你操刀，皇后和大皇子此时，只怕是……”朱正顿了顿，叹了口气。两人一问一答的，倒是让在场所有大臣们都傻了眼。郭攸之眼尖，又占着位置优势，自然将刘蒙恩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心道，这人怎么就长得这么眼熟呢？不光郭攸之，连李元培、陈循等人也都眸光暗闪，默默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对话依旧没停。朱正深吸一口气，朝着诸臣道：“臣创立妇产科医院的初衷，原是为了尽可能挽救大明这么多产妇的生命，更是为了保障大明百姓能够享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使民有所医，不会再出现难产一尸两命这样的悲剧。”“可朕建诸卿对医学研究如此不了解，甚至视之为洪水猛兽，这让朕着实有些心痛。”诸臣静下来，一见面还在努力想着这个刘蒙恩到底是谁，一面又不得不听着朱正的语重心长。只见他面色悲悯，满目沉重：“医者，悬壶济世、行医治病，在我们看不见和看不见的地方，被他们拯救的病人数不胜数。诸卿这一辈子，也难免要与郎中打交道吧？”“既然诸卿都是有病则医治，为自己的性命找一份保障，那为何就不能让那些可怜的女子，让那些待产的母亲，让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女儿也得到一份生命的保障？”“在《坛经》，五祖弘忍大师讲，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由此可见，生死乃是人生的第一等大事，众生平等，无论男女，为何诸卿却片要对这世间女子如此苛刻，竟是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林正贤本就聚精会神听着，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而他的妻子，在生最小的女儿时，亦是难产致死。如果……当时也有剖腹产……说不定……林正贤刚想到这，就猛地摇了摇头，不！就算如此，那他也决不能允许那些男郎中进入产房，看光自己妻子的最隐秘，而林家，甚至整个世界，都不可能再容下一个被外男看光了身子的女人！夫人即便被救活了，最后依然无法活下去！因为世人，不会容忍她这样不清不白的活下去！林正贤眼睛有些泛红，神色中虽有动摇，经过一番狠狠的挣扎，却仍然选择猛地开口打断朱正：“陛下此言差矣！”“宋代的《程氏遗书》就曾提出一个比“生死”更大的事情，那就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林正贤忍着对妻子的想念，心脏虽然一抽一抽的疼，但长期以来对圣贤之道的崇拜和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思想，已经足以战胜这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想念。他红着眼，继续道：“人固有一死，要么重于泰山，要么轻于鸿毛，可臣认为，还有一种便是死后一了百了。人的生命固然仅有一次，但是，生死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事。”“圣人有言，生死是一个人生命当中必然需要经历的两个节点，跟睡觉醒来一样平常，没有大不了的。而“失节”不一样，所谓“失节”，是人不能因为苟活于世而有损于人格、气节。而不完整的人格与气节，当然要比“生死”之事要大得多。”“陛下！”林正贤猛地提高声音，“当年文天祥赴死，也曾大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中原男儿若有需要，奔赴沙场，马革裹尸义无反顾。大好儿郎，出入朝堂，养家糊口，治国平天下，他们的牺牲远远不止一条性命这么简单！”“而那些妇人们，足不出户，相夫教子，她们无需上战场，她们无需入朝堂，她们要做的，仅仅是守着圣洁的贞 操，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当一个忠贞烈女，如果连这一点她们都做不到，那她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噗通一声跪下，目光中隐隐含泪：“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停止建设妇产科医院！”“林大人说得对！”林正贤话音刚落，便有不少朝臣站了出来。一个个噗通噗通跪下，高呼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收回成命！”“你们……”朱正看着底下这一群顽固不化的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但，若是其他事，他还能拿出帝王威严，用自己的手段迫使这些老顽固们不得不臣服。可眼下的情况，他还真的不能责怪他们。毕竟，这是他们心中的信仰，使他们从小到大甚至到老都必须遵循的圣人之道。有这样一群拥护礼法的臣子，大明，才能有如今的一片青天。可也正是因为这些拥护礼法的臣子，他们永远也无法越过时代的局限，达到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更高层次、更加发达的时代。但越是如此艰难，越是受到多方阻拦，朱正便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要想颠覆历史，改变一个时代，怎么可能太过轻易？朱正暗暗握了握拳，将自己的心再次坚定起来，目光落在刘蒙恩身上，稍稍停留后，便又看向了大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