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耷拉着眉毛道:“那陈阁老门生遍布天下,连那些布政使什么的都是他的学生,天下读书人哪个不以陈阁老马首是瞻?”“若是咱们陛下真想杀他,只怕又要被人骂来骂去的,啷个熊,这些人文骂起人来简直就是不见血的刀子,一张嘴颠倒黑白,那是死的能说成活的,陛下不过是个年轻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张茂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那可是皇帝,一声令下,谁敢跟他做对……”“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懂这世间的弯弯绕绕了,皇帝又怎么,那也不是随心所欲的……”陈老头摇了摇头。张茂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你个老头子,不也是在地里种庄稼的?怎么就知道皇帝不是随心所欲的?”“我嘛……”陈老头望着那一片片金黄的稻子,乐呵呵道,“我就是知道……”“切……”“一个个死在那偷什么懒那!还不快给爷起来干活!”吃完午饭的监工一过来便瞧见这么多人都在树荫底下说说笑笑,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横着眉一脸不悦。“快,快去干活了,小心待会儿鞭子抽到身上,又是几天下不了地,扣了工钱……”“快快快,快干活去。”刚刚休息一会儿,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就被人又驱赶着去干活,农人们虽有些无奈,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之意,拿起身边的农具便陆陆续续走进了毒辣的太阳底下,继续弯腰干活了。很快日落西山,血红的夕阳隐入幽深的山林,夜空闪起了无数的星星。蟋蟀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传出,天气依然热得不行,偶尔有发吹过尚未割完的稻田,引起一阵浪声。京都城。熙熙攘攘的白昼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莺歌燕舞的夜晚。白日里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土地兼并案,最终以犯事的勋贵们被集体抄家用来补充所欠的税收为结果,一时间无数金银财宝被搬出府邸,也有无数土地被纳入黄册。结案方式定了,欠的税收也都确定了要怎么补,但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真正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还是要从制度上下手。朝廷收不上税的根源在哪里?为何那么多人沦为佃户,最后甚至从良民沦为奴隶?究其原因,在税制本身!如今是两税制,也就是夏秋两季,都按人头来和田产来收,一年两次。这就坑爹了。首先是按照人头来收,一对夫妻若是能生四个孩子,加上自己的,那就是要交六个人的税,除了这个税外,还要交家里田地的税。明朝建立后,并未立即制定统一的基层组织框架,各地的乡里组织有的是从元朝延续下来的,也有的是重新组编或创立的。到洪武十四年,朝廷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里甲制度,乡村社会原有的基层组织基本上都被整合到这个统一的制度框架中。里甲的编制方法,是每一百一十户编为一里,由丁粮最多的十户担任里长,其余一百户则称为甲首。各里中无力承担差役的鳏寡孤独人户,则带管于一百一十户之外,称为畸零户。十名里长以十年为一个周期轮流应役,先后顺序根据丁粮多寡预先编排,每年由一名里长率领十名名甲首应当差役,并负责“管摄一里之事”。里甲制度是明朝的基层组织形式。也是明朝政府推行黄册制度的基础之一。这样的里甲制,不但可以用于日常的治安管理,还可以用于收取税金的系统。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比如你们这一共一百一十户,如果其中有一户逃跑了,或者凑不齐一百一十户了,那剩下的这些户里就要补齐相应的税收。假设就剩下你这一户了,你也要把税收给补齐了。那么这样会导致什么呢》?交不起税啊!交不起税,就等于欠了朝廷的银子,普通老百姓,谁敢欠朝廷的钱?为了交税,就去地主家借钱,有的为了避税,就干脆卖身为奴,奴隶是不用交税的。如此一来,土地可不就都落在地主们手里了?这还不是最让人烦闷的,朱正皱着眉,更让他烦闷的是,这么多的人去当努力了,也就是将劳动力全都浪费在他们那些地主家里头了,没几个自由人出来干活,朱正还想工业革命呢,没人怎么革命?靠喊的吗?所以,仅仅是重新丈量土地,抄了几个勋贵的家,是不能改变兼并问题的。税收制度的改变,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朱正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太抠看了看一旁候着的陈循和李元培,这折子是他们这几天紧赶慢赶赶3出来的对策,虽说有些裨益,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些成就的老一套,起不了太多作用。“改一改。”朱正喝口茶,指了指桌子上的折子,“废了人头税,往后只收田税。”一句话云淡风轻的,却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在两位阁老耳朵里,废除税制!?这可不是件小事,可眼下陛下正在震怒,这二位也都或多或少手里头有些来历不明的土地,为了不惹得一身骚,只得沉默着不说话了。可他们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一旁的郭攸之霎时间就变了脸色。“陛下,若是照田亩来收税,税收可是会减少许多,这样一来,国库不是更加没钱了吗。”“胡扯,大明的土地现在不减反增,多出这么多地来,怎么可能减少了税收!”其实不止沈兴发回来的这点数据,毕竟要以现在的人力丈量土地,没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可能搞得完,现在看到的数字,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据朱正所知,大明的土地可是有八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