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惠安伯是个爱财的,又是个爱面子的,只怕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舒贵人将手上没有用完的花籽递给宫女,接着道:“不过也是陛下您宽仁,只抄了他们家,并未伤及性命,好歹算是活下来,往后就希望他们不要再这般不知好歹了。”朱正意外地抬起眼来看向舒贵人,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她倒是对朝前发生的事清楚得很,还这么不忌讳的说出来,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上去还真的就是无心一般。但舒贵人进宫不久,娘家又没什么势力,消息竟然这样灵通,这倒是让朱正不由地上了心。手上拈了颗葡桃,仔细地扯了扯皮,“那若是朕砍了他们的头,便是不宽仁了?”舒贵人面色一滞,连忙道:“陛下是圣明之君,意在使我大明基业永垂不朽,这些人不尊圣命,胆大妄为,致使朝廷颜面无存,陛下您怎么罚他们那都是应该的!”“他们可都是勋贵,若是随意罚了,岂不是让宗室们寒了心?”朱正将剥好的葡桃塞进嘴里。舒贵人笑了笑,柔弱无骨的手提着茶壶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添满茶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这些在其位不在其政的勋贵们。”“你倒是懂得多,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朕的朝堂之上,想是又要多一个舌战群儒的大人物了。”朱正笑着喝下这杯茶,兴致来了,干脆就叫着舒贵人一起吃了个饭,然后就一身便衣,一路出宫。他今天除了要解决圈地案,还要去见一个颇有些意思的人。马车驶出皇宫,锦衣卫们都是一身便服,隐匿在人群中瞧瞧护卫,一路向城东的民宅驶去。很快,便到了一处大院子。这院子原先是给新科状元杨继平安置他母亲的,但后来杨继平去了琼州,朱正开恩让他将母亲也一起带过去了,这院子便空置了。如今院子里有了人住,里里外外又是干干净净,只不过保留了台阶上几抹绿痕,看上去有些诗意。院内一隅是一处凉亭,天气炎热,便用草帘遮了遮,既不会挡住外头的风吹进来,也不会被日头晒了而过于炎热。展博一袭青衫摊在凉亭中的石凳上,袒胸露ru的模样将那风流体态展示的淋漓尽致,若不是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男儿,只怕只看着那模样都要将他认成个女娇娘。自打上次雅间评之后,所有被评上的人都有了官职,或还在培训,或已经上任,倒是他这个夺了第一的,不但没有官职,甚至还被陛下丢在这个院子里,虽说不禁锢自由,可既然是陛下让你住这里,你也不敢随便到处跑不是?再加上没有一官半职,即便是有些脸面,那些见风使舵惯了的朝臣们,也都不敢在这时候来跟他交朋友。毕竟,上次他在宴会上提出要废了朱见深的太子之位,立当今皇长子为新太子,而陛下却雷霆大怒,态度很是奇怪,即便是当时没有将展博怎么样,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陛下将他留下是什么意思呢?感受着外边的热气,展博一口将那茶碗里的酸梅汤喝了个精光,好歹也是雅间评的第一,这里伺候的下人们倒是尽心尽力,吃的喝的也都不曾亏待他,这么热的天,喝的酸梅汤也都是添了冰的。透心凉一口下去,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展博舒坦地摊在石凳上,“古人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这酸梅汤配上冰,就是夏日里解暑的极品,极品!”“虽是极品,可惜了不能喝得过多,否则容易腹泻,到底是冰吃多了会凉了肠胃。”帘外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走进来一个人影。展博定睛一看,立马从石凳上起身:“拜见陛下,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赎罪。”“怎么?见到朕,一点都不惊讶?”朱正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跟着的王吉试了试桌子上的酸梅汤,等了片刻见自己没事,这才给朱正也倒了一碗。这是以身试毒了。一切都被展博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阵笑意,随意将胸前的衣服拢了拢,大咧咧坐在朱正身前道:“陛下将草民留在京都,想必不是只想让草民在这里喝喝酸梅汤这么简单,既然知道陛下随时要召见,那么,是在这里还是在宫里,又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倒是一张利嘴。”朱正抿了一口酸梅汤,也觉得瞬间唇齿生香,那股酸酸的味道中带着的清甜直入心肺,不是后世工业糖精的甜腻,倒是一股十分自然的味道。展博呵呵一笑,“陛下知道的,草民身无长物,唯有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算有些作用。”“可这三寸不烂之舌若是说得正确那便罢了,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人毒哑了去又如何?”朱正望着手中那透彻的酸梅汤,里头不知道被哪个机灵的加了些干桂花,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让这炎炎夏日都舒爽了几分。展博道:“若是毒哑了,草民还有手能写,还有脚能走,实在是连手脚都没了,成了人彘,那还有嘴巴能叼笔,只要胸中有道义,言之有依理,那就总归是不怕的。”“若是有人听不得你的话,要你的命呢?”“死了一个展博,难道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如今您是陛下,是大明名正言顺的九五至尊,是我大明百姓心中的圣明之君,这皇位,理应是您的子嗣来继承。”展博脸色稍稍变了变,今日陛下来,可不是为了打哑谜的,这样问话,无非就是想知道他想要换太子的决心有多坚定。这是一个试探,展博暗暗忖了忖,直接道,“宁王葬送了我大明精锐,差点导致亡国,太子是宁王之子,是您的侄子,若是原先也就罢了,可现在您有了皇长子,又是嫡子,听说过子承父业的,可听说过侄承叔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