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巨大的利益网

“可商人逐利，我朝本就重农抑商，一旦开了海禁，没人种田，无人种地，如何不是动摇国本？”有人站出来怒怼付士楠。付士楠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取之不尽的海鱼其实就是最唾手可得的粮食啊。”“你可曾去过海边瞧过？一船出海，只消一天就可得超过十万斤的海鱼，试想，这些海鱼能让多少人吃饱肚子？”那李大人冷哼一声：“鱼肉发腥，岂能与水稻、番薯较之？我朝如今番薯、土豆已经多的吃不完了，百姓只消每日将之煮熟便可，哪里就需要这些鱼肉来当粮食？”付士楠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吃番薯试试？讲话不过脑子吗！”“你！你你你……”“你什么你！”付士楠翻了个白眼，“莫说人本就不能只吃白米饭和番薯，还需要肉食来补充体力，小孩子也只有吃肉才能长身体。鱼肉也是肉，处理好了，非但没有腥味，还格外鲜美。尤其是鱼肉廉价，卖一文钱一斤是常有之事，天底下哪里还能有如此廉价的肉？”“百姓食有肉，这才是太 祖皇帝真正想看到的啊！”李大人低下头去，付士楠说得在理。人也不能天天吃番薯，总要有菜有油水才行，尤其是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天不吃点肉那直接就等于没吃饭，至于那些靠着武力立足的武将和军人们，那更是需要肉食来补充体能，以保证健硕的身体。“可……可……”李大人还想据理力争，“可太 祖皇帝施行海禁那是为了防倭寇！”“倭寇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是！也就你们这些老头子怕这怕那的！当咱们兵部的人吃素的吗？”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直在当木头人的武将们纷纷站出来表态。许久没打仗，早就骨头痒痒了，武将们靠的就是战功，老是不活动，朝廷都当他们吃闲饭的，那帮文官们都快要嫌弃他们出渣子了！“打打打，你们就知道打！打打杀杀的，置百姓安危于何地？”“我朝好不容易太平，安生日子才过没几天，又打什么？”文官们不甘示弱，一个个开始飚唾沫星子。一时间，大殿之上就像是那菜市场，好几个脾气暴躁的官员还差点撸起袖子打起来。“成何体统！”朱正一巴掌拍在龙椅上，震耳欲聋。底下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隐晦地交换着眼神各怀鬼胎。“陛下，臣等殿前失仪，请陛下降罪！”陈循站出来请罪。接着道：“但大臣们也是关心朝政，关心则乱，开海一事，兹事体大，祖宗之法不可轻易废除，但关系民生亦不能一刀切，还望陛下 体谅大臣们一片忠心，息怒啊。”“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恕罪！”其他人都是机灵的，一个个跪倒在地放低姿态。朱正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底下众人拿捏不住他的真实想法，也有些心虚起来，不少人额上都开始冒冷汗。大殿之上气压低到了极点。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正缓缓开口：“东南沿海的倭寇，不足为惧。”“陛下……”众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朱正一个眼神横扫过去，顿时噤声。他沉声道：“朕也不喜欢打仗。实际上当年的沿海倭寇，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我大明的无良商人假扮。出海贸易利润丰厚，不少人鬼迷心窍，趁着建国初期朝廷腾不出手来整顿，所以假扮倭寇，恐吓胆小的商人不敢出海，以此来牟图自己的垄断地位；后来，更是为了躲避海禁，假扮倭寇，躲避朝廷的围剿。”“私自出海，利益所至，这才有了倭寇骚扰一说，实际上真正的倭寇不足十一。”朱正记得，早在南宋时期，这些古人就掌握了世界第一的造船术和航海术。强大的海上力量一度深 入印度洋。可是，明朝建立之初，相关技术却掌握在沿海反明势力手中。温州、台州、处州是方国珍的大本营，宁波、绍兴、嘉兴、苏州、松江、通州、泰州是张士诚的势力范围。方、张和朱元璋争天下失败后，其余党仍有很多坚持抵抗，选择了盘踞沿海岛屿，勾结外国海盗尤其是倭寇，不定时对沿海发起袭击。这个时候的大明国，民生凋敝，人口稀少，土地荒芜，物资匮乏。沿海地区尤其糜烂不堪。朱元璋的对策就是海禁。寸板不许下海，片帆不得出海。还要将沿海地区的居民，尤其是岛屿居民内迁，制造无人区、隔离带，再加上严密的巡逻、缉拿。一切都是为了防范人口、耕牛、马匹、武具、铜钱、丝绸绢棉等重要物资外流。在建国之初，这样做有必要，也有成效。因为海禁最初并非无的放矢，也确实收到了效果。可是，到永乐年间，明朝的造船业已经开始全面复兴。国家经济也足以重建一支世界级的大海军。于是就有了著名的郑和下西洋。很少有人注意到的一个重要史实是，郑和下西洋的同时，海禁仍在严厉推行。一边是官船下西洋，一边是民间海禁。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与此同时，下西洋的船队奉行厚往薄来原则，到处撒钱，以为撒钱就能交到朋友。结果是收获了虚名，消耗了国力，让自家百姓的生活水准大大下降。而海外既没有一个真正的盟友，也没有经营出任何有价值的战略据点。这就造成了一个眼中的不平衡现象。一方面民间只要造多于两根桅杆的船只就要严厉惩罚。老百姓如果造了违规船只，参与海外贸易，就相当于现行谋反罪。可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农业文明时代，官府的政策很少能够得到绝对的贯彻。和老百姓利益对立的政策，更是有名无实。只有最蠢的书呆子才会相信，奏折、圣旨、法 令就是现实。老百姓的态度，向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政策对自己有利，那就遵行。如果不利，那就明一套、暗一套。于是，巨大的利益**下，走私贸易越来越红火。甚至于到了后来，地方官、地方驻军和地方大族全部卷入其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