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帝王心术

气氛凝重，屏声静气里，似乎能感觉到李世民鼻孔里的怒火直接喷到了每个人的身上。除了李素，所有人都浑身冒冷汗。他们担心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李素不怕，他知道李世民不会拿他怎样。或许也会有惩罚，但一定是无关痛痒的那种。不管是不是自夸，至少目前的现实是，李素对李世民来说确实是人才，是可遇而不可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若因为一次火灾而治罪，怕是连李世民自己心里那道坎都过不去。不知沉寂了多久，李世民终于冷冷开口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昨夜的大火因何而起，谁人肇事？”李素连忙回答：“臣有罪，昨夜火灾，皆臣之罪也！”此话一出，许敬宗等人赫然抬头。眼中的神采各有不同，但都带着几分震惊！他们没想到李素一声不吭，把所有的罪过都扛下了。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包括功利心颇重的许敬宗。这一刹那，所有人心中都流过一股暖流。“不，与李监正无关，此皆臣之罪也！”“昨夜兵仗局由臣值守，臣看顾不周而致大祸，臣请陛下降罪！”刘兆大声地将李素扛下的罪名接了过去。刘兆带了头，紧跟着陈理也出来领罪。许敬宗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也开口扛下罪名。一时间，院子里人人争先恐后，如同争抢高级职称似的把罪名抢来抢去……领罪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到底是谁的责任也被混淆得乱七八糟了。“你们在朕给唱双簧？”“都给朕闭嘴！”李世民怒了，脸都扭曲得变了形：“朕要真相！”“昨夜到底何人肇事，是天灾还是人为。”“是无意还是有意，朕要的是一句明白话，不是你们在这里七嘴八舌的领罪！”审问了一整晚工匠的许敬宗，努了努嘴唇：“启禀陛下，臣已查明。”“因工匠们赶夜工，工坊照明用的灯笼，忽然被风吹起跌落到桌案上，故而引发大火。”“当时桌案上有不少震天雷的成品，桌案旁的六名工匠当场被炸死。”“而工坊内其余的工匠，也因大火堵门无法逃离。”听到这话，李世民直接一脚踹在了许敬宗的身上，脸色阴沉道：“谁叫工匠连夜赶工的？”“明知火药危险不能近火，为何还在工坊内点灯？”许敬宗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头磕得砰砰直响：“按李监正所制的制造明细守则，兵仗局工坊是严禁夜里开工的。”“若被发现，轻则杖击十记，重则开革出门！”“昨夜之祸皆因工匠们自发而起，他们皆是忠直之人，只想为大唐的将士们多做一些震天雷。”闻言，李世民眉头一皱，：“制造明细守则？”李素抬手指了指兵仗局正堂西侧的墙壁。李世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顿时停下了脚步。“制造业安全守则条例”这几个新奇的字眼，令李世民紧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每一条规定都是言之有物，每一条都是针对兵仗局内可能发生的安全问题！几十项条规定下来，只要不过线，兵仗局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安全方面的问题。可为什么还是疏忽了？扭头望着垂首不语的李素，李世民重重哼了一声。“纸上的东西倒是全面，可最后还是出事了。”“李素，你仍是罪责难逃！”“是，臣知罪！”说罢，李世民扭过头，站在院子里训着话。而兵仗局的工坊废墟上，一群随同李世民而来的人，却在废墟瓦砾堆里挑挑拣拣，不知做着什么。样子颇为神秘。许久之后，一个领头的人匆匆走到李世民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众人看到李世民冷肃的脸色迅速升温。而后渐渐恢复了正常……轻轻点了点头后，说话的人无声消失，如同沙尘一般泯灭于李世民的随从仪仗之中。只有李素最清楚，这群人是李世民真正的心腹！不知来历，不知职司，但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李世民之所以亲自微服而来，担心的不是兵仗局烧毁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工匠。他担心的是有人故意为之，趁乱截取火药机密！此刻，李世民心情沉重的走到院子里，看着横摆着的近二十具尸首。默默注视半晌，忽然躬身，长长朝尸首行了一礼。直起身时，所有人发现李世民的眼眶通红，眼角甚至泛出了泪花！看到此，刘兆等人感动的嗷嗷大哭，朝李世民长跪不起，口呼鞠躬尽瘁。很出色的表演，至少令李素心悦诚服……当皇帝或许不需要太大的治国本事，但一定要有一身过硬的演技！说笑就能笑。说哭，就一定要哭！甚至一句台词都不用说，一声充满感情的叹息，便能起到煽情的目的…………没多久，李世民便回了太极宫。一道旨意随之而来。兵仗局监正李素治理无方，罚俸半年。兵仗局监丞刘兆舍生忘死，擢升兵仗局少监。近二十名工匠因公殉职，着旨褒扬，赏亲眷万金，赐地六十亩！重拿轻放，圣心不可测。火灭了，屋烧了，人死了。李素被罚了俸，不痛不痒的半年。刘兆付出舍生忘死的代价收获了回报，监丞升到了少监。兵仗局里的正常编制是一个监正，一个少监。李世民却莫名多安插了一个少监，这个举动有点意思……看来内部搞平衡的想法不止李素一人有，李世民才是搞平衡的行家！火器终究是李世民最看重的东西，火灾给他狠狠提了个醒。于是对兵仗局的掌控力度比以往更大了一些！至于李素弄出来的制造明细守则……当日回宫后，李世民便将三省的宰相们召集起来，一起研究了半天。尚书省左仆射房乔沉默许久，才沉声说了一句话：“此条规更改一二，可用诸于天下官衙。”很快，工部的工匠再次入驻，重新给兵仗局盖起了工坊。这次盖工坊的材料尽量杜绝可燃物，譬如木材，布帛等等，全部都用坚硬的砖石！因为火灾，兵仗局里也贴进了不少用度。李素关上房门算了一下帐，出门后神情顿时变得很忧虑。户部拨的一万贯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支撑到年底，怕是连今年夏天都撑不过去……如何向户部伸手要钱，恐怕又是一场乱七八糟的扯皮口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