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白工不是李素的风格,但这件事他又不敢不干。不甘不愿地随着刘兆回到兵仗局。一切都跟往常一样。金吾卫将士,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小吏,工匠们,见到李素后一呆,然后纷纷躬身行礼,神情跟以往一样恭敬。不,甚至比以往更恭敬!李素看得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每一礼行得毕恭毕敬,一丝不苟。李素表现得很谦逊,别人行礼他急忙回礼。嘴里连连道:“不敢不敢,李某犯了错,有负陛下圣恩。”“如今已被罢官,草芥白身不敢当此礼。”行礼的人吓坏了,他们怎么当得起李素回礼?于是急忙又是躬身一礼回过去,李素又一礼回过来。大家拜堂似的在兵仗局院子里行礼个没完……好累……刘兆脸颊直抽抽。板着脸将李素拽了起来,踏实受了大家一礼。众人得到了满足,纷纷四散而去。“李监正你够了!”“你犯错是为兵仗局犯的,兵仗局上下,谁人不知你为了给兵仗局请支用度,不惜痛殴度支司那个混帐?”“兵仗局得到消息时人人拍手称快,得知李监正你被陛下罢官,人人又痛哭失声。”“仅凭此举,兵仗局的监正以后仍然是你!”“从少监到工匠,我们不会再认第二个监正!”李素呆了片刻,老脸顿时一红。殴打那郎中的本意,其实跟兵仗局要钱的关系并不大……这个,实在是很惭愧。刘兆看着李素的目光愈发欣赏,捋须叹道:“以往只觉李监正为人懒散,不识大体,奢华无度,不堪重用……”“如今看来,却是刘某走眼了。”“监正大人痛殴那郎中之举,实为大义所!”“正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下官敬服!”丢了官,居然还能得到兵仗局上下的敬重?这对李素来说委实是意外的收获。“监正大人,配火药的工坊还是老地方。”“外面已有金吾卫将士把守,监正大人径自进去即可。”李素点点头,二人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刘兆忽然叹了口气:“监正不必忧心,陛下削爵罢官不过一时之举。”“只为平息朝臣众怒。”“不得不说,陛下对监正还是恩宠无加的,领数百人冲撞官衙,殴打朝官。”“若换了旁人,必是杀头抄家的大罪!”“陛下却只罢官减俸,足可见皇恩之隆。”“监正数次为国立功,陛下必不会轻易重惩你,日后若监正能立身立德,好好反省得失。”“相信数月之后,陛下仍会起复!”闻言,李素笑道:“多谢刘大人提点,其实当不当官的,我并不在乎。”“不当官,也亦可为大唐献一份心力!”“比如现在我一介白身,仍来兵仗局配火药,也是出自对大唐对陛下的忠心。”听到这话,刘兆满脸欣慰,频频点头:“监正大人能这么想,实在善莫大焉,我大唐之福也。”“啧!”李素不苟言笑,原来他这么好糊弄……相比之下,还是跟许敬宗相处更舒坦。许敬宗跟刘兆不一样,他是无时无刻不在变着法子博取李素的欣赏。溜须拍马无论角度还是力度,都是非常令人愉悦的!李素脚步慢了许多,一想到许敬宗总觉得今天兵仗局里少了点什么。“啊!监正大人!”“下官……下官想您啊!”极度惊喜的语气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马屁味道扑鼻而来。许敬宗脚步匆忙,一副倒履相迎的姿态,跑到李素面前惊喜地握住他的手直摇晃。“监正大人受苦了,前几日兵仗局正是危急关头。”“下官的身子却不争气,偏偏在那个时候病倒。”“下官心中之痛如万箭穿心,被罢官的应该是我才对……”李素笑吟吟地瞧着他。许敬宗的演技很完美……看,眼角还挤出了真诚的泪水!一脸愧色站在面前,那种羞惭得直欲撞墙,却又怕疼的纠结表情,生动地在脸上表现出来。而且还很有层次……刘兆被恶心坏了。许敬宗选在那种关头病倒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见许敬宗这副羞惭的马后炮模样,刘兆脸色铁青,鼻孔重重发出一声怒哼。然后朝李素点点头,拂袖便走!看到此,许敬宗无所谓,做官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脸皮。对刘兆的离去毫无表示,当他透明的一般……“许少监你继续,刚才说到被罢官的应该是你。”“嗯……然后呢?”李素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他对许敬宗说话的内容没兴趣。反正都是屁话,没一个字能信……但对许敬宗脸上的表情很有兴趣,这是影帝级人物在授课啊!许敬宗露出尴尬之色,这回是真尴尬了。李素那饶有兴致的目光令他如坐针毡,有种全身被人看透的感觉。叹了口气,许敬宗垂下头,低声道。“监正大人,下官知错了……”“你病了有什么错?”“发生这种事呢,其实大家都不想的对吧?”李素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许敬宗老老实实躬着身子:“下官其实没病,是度支司太不通情理。”“下官接管兵仗局财权后进退两难,去要钱,他又不给。”“同时也怕要不来钱,被监正大人您训斥。”“下官走投无路,所以才……”李素笑得更开心了,当初对许敬宗的猜测没错,这是个典型的真小人。一件坏事干完,能瞒过去自然便瞒过去。若是被人看穿了,也非常大方的承认!然后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教人想剁了他都不忍心……“总之,下官错了,连累监正大人被罢官。”“一切罪责,皆由下官而起!”“所幸陛下仁厚,罢监正大人之官留了后手。”“大家都知道,起复监正大人是迟早的事。”“下官从此唯监正大人马首是瞻,愿立毒誓,求监正大人再相信下官一次!”许敬宗说完诚恳地注视着李素,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很认真。一时连李素都有些分不清真假。“许少监啊,其实我的信任很容易得到。”“这样吧,你放一万贯钱在我这里,当作押金。”“从此以后,我绝对毫无保留的信任你。”“若你日后又干出临阵脱逃的事情,我也不怪你。”“一万贯押金一文不退,我全部笑纳了。”“下次你再拿一万贯给我,我继续信任你,你觉得怎样?”“啊?”许敬宗吃惊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如此明码标价的信任……是不是有点贵?“考虑考虑?”李素满脸期待。许敬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