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宽慰尉迟恭

嗖！一柄马槊脱手飞出，狠狠插入李素身前的廊柱上。马槊的刃口离李素的鼻尖大约一寸，插在廊柱上犹自颤动不已。李素魂都吓飞了，脸色苍白地看着近在鼻尖的马槊。“尉迟……尉迟伯伯，小子，眼神不好，老是认错门。”“您继续舞槊，小子不打扰您的雅兴。”“告辞告辞……”“回来！混帐小子！”“敢强闯我尉迟家的人老夫还没见过，过来让老夫瞧瞧怎生模样。”模样很熟，老熟人了。李素站在尉迟恭面前，朝他尴尬地笑。靠近尉迟恭身前，李素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酒味，显然尉迟恭喝了不少。不时还从喉咙眼里冒出一个呛死人的酒嗝。尉迟恭醉眼斜睨着他：“倒是开眼界了，老夫说是哪位少年英雄敢闯我府邸。”“原来是你……”“小侄拜见尉迟伯伯！”尉迟恭身躯摇晃了一下，缓缓道：“李素，你今日闯府莫非有何赐教？“是想与老夫过几招吗？”“不，小子不敢。”“小子听说今日朝会发生之事，深以尉迟伯伯为念。”“特意从村里赶进城，只为见尉迟伯伯一眼，挂念您是否安好。”见李素态度诚恳，尉迟恭哼了哼：“倒是个孝顺娃子，老夫没白疼你一场。”“来人，堂内设宴。”“上酒！”李素：“……”李素恨死自己了，今天发什么神经非要跑来尉迟府找虐。简直是对自己人生极大的不负责任。武将们的作风和程知节一个路数，一言不合就上酒，一上酒就横着出去。尉迟府前堂内酒宴正酣，菜色很不错。李素居然发现了一大盆牛肉，看来尉迟家庄子的风水也不好。经常有牛摔断腿……酒是烈酒，李素亲手发明的。一路偷奸耍滑，含在嘴里偷偷吐掉。或是一脸豪迈状，实则只轻轻沾了沾唇……酒宴过了半个时辰，尉迟恭醉意更深了。而李素犹自屹立不倒，神志清醒。酒过三巡，尉迟恭将漆耳杯重重往桌案上一顿，叹道：“小子，你今日不该来啊。”闻言，李素轻笑一声：“小子已经来了。”尉迟恭瞪他一眼：“来了便喝酒。”“喝完了滚，莫与老夫谈国事！”李素缓缓起身：“小子拜望长辈是天经地义，任谁都挑不出错处。”“尉迟伯伯既然不想与小子谈国事，咱们不谈便是。”“来，尉迟伯伯，小子敬您一杯！”这杯酒李素没耍赖，踏踏实实干了一满杯，呛得撕心裂肺。见李素难受的样子，尉迟恭忽然高兴了。哈哈一笑，也饮尽一杯。酒盏往桌上一顿，叹道：“是个好娃子，老夫虽非患难。”“也能见你小子的真性情，不枉老夫疼爱你一场。”二人说完又喝了几杯，这几杯李素可就不那么老实了，依旧偷奸耍滑。说着莫谈国事，最后终究还是谈到国事上了。毕竟是两代人，二人的共同话题并不多。严格说来，尉迟恭与李素隔着一千多年的代沟……国事是大家都熟悉的，特别是那座令人闹心的大明宫，尉迟恭说起来便唉声叹气。“陛下不是当年的陛下了……”尉迟恭叹道。“人总是会变的，尉迟伯伯莫要觉得难过。”李素并没有说李世民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只是用话宽慰着尉迟恭。尉迟恭摇头：“变不了这么快，才十一年啊……”“其实老夫向来与魏徵老儿不对付，这些文臣太酸，酸得倒牙口！”“一张嘴便是子曰诗云，不引几句圣贤经典，就显不出能耐似的。”“跟他们说话，命都要短几年……”说着，尉迟恭无奈一笑：“特别是魏徵，老夫总觉得魏老儿犯了癔症，专跟陛下过不去！”“陛下膳食里多几道菜，某日多喝了两杯酒，甚至走路时失仪提了一下腰带，都是他劝谏的理由……”“陛下登基快十一年了，魏徵每年给陛下上的劝谏奏疏，不下百道。”“这老儿每天没事干了，一双贼眼珠子专盯陛下下手，老夫被他恶心得不行，走路都绕着他。”“怕沾了晦气……”尽管话题很沉重，李素还是忍不住想笑。不容易啊！千古铮臣魏徵竟混到人见人厌，鬼见鬼愁的境界……这辈子真没白活，死后玉皇大帝真该给他封个神。封雷部正神，往后见凡间谁不顺眼。一雷劈下来，写奏疏的功夫都省了……李素忽然也做了个决定，他决定和尉迟恭一样，以后见了魏徵也绕着走。把他当成一坨大鼻涕，尽量别沾上，沾上便甩不了。说着，尉迟恭语调一变：“虽然看魏老儿不顺眼，可这一次魏老儿没错！”“大明宫确实不该修！”“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百姓刚刚勉强能吃口饱饭，国库勉强积攒了一点家底。”“一座宫殿又要把它们耗尽，当初前隋怎么灭亡的？”“就因为隋炀帝劳民伤财修大运河……”“尉迟伯伯！”李素忽然大喝，生生将尉迟恭的话截断。尉迟恭一惊，十分酒意醒了七分。感激地朝李素看了一眼，垂头默默饮了一杯酒。沉默许久，李素笑道：“陛下修大明宫或许有他的理由。”“小子以为陛下不是那种气量狭隘，骄奢**逸之君。”“只是陛下的目的，小子却不甚明了……”闻言，尉迟恭冷哼道：“有甚目的？”“修座宫殿，弄些钱财和美女，万邦朝贺时见大明宫恢弘雄壮，愈发敬畏万分。”“陛下面上亦有光彩，你以为还有什么？”听到这话，李素笑而不语。他对朝政并不太关心，大唐是个意气风发的年代。圣君，名臣，宿将，尉迟人一抓一大把，轮得到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娃子指手画脚？他关心的是人，身边的人。一年多了，或多或少积累了一些人脉，有皇子，有老将，有公主，还有纨绔子弟。好坏都是人脉，对这些相识并深交的人，他希望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说他在编织一张可进可退的交际网，这话也没错！可网上的每一根线条，他都投入了真正的情感。今日进城看尉迟恭，李素也怀着这个心思，真心诚意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剩下那两分不太纯粹，多少有点功利的成分。李素也不愧疚，凡人都是这样，没有共过生死患难，交不出十分的真心！能交出八分已然很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