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刺史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李素心情也十分沉重。他相信孙刺史是好官,也相信晋州的官府已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粮食,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徒劳无功。“孙刺史,不知晋州境内如今百姓所孙几何,官仓粮草所孙几何?”“百姓伤亡几何,治下是否太平,有没有乱民滋事?”“诸如此类的情况,请孙刺史详细告之。”想了想,李素缓缓地道。虽然他这次来晋阳是有别的目的,但如今遇见了这种难事,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更何况,想必李二陛下派自己来晋阳,应该也存了赈.灾的心思。孙刺史吸了吸鼻子,擦了一把眼泪:“昨日辖下各县令派人递来了消息,如今晋州四野村郭百姓纷纷离乡逃难。”“真正留在晋州本地的,大概只有十之三四,总数约莫在三万人左右。”“其中聚集在城外的,大约一万余人,有的进了深山采集野菇或打猎,有的则不知所踪,无从知晓。”“至于官仓粮食,下官刚才说过,去岁年景并不好,官仓粮食去年中秋时押送了大部入充长安国库。”“剩下的旧米陈黍约四百石,如若赈济百姓,这点粮食顶多只够百姓们吃十天!”“而且没有三省批文,下官也万万不敢打开官仓放粮……”听到这话,李素迅速扭头,与李治对视一眼。随即李治点了点头,李素重重一挥手:“先开官仓赈济百姓,稳住百姓人心,度过这个难关再说!”“万事有晋王殿下担待便是。”李治连忙附和:“没错,本王愿承担此责!”闻言,孙刺史犹豫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若晋王殿下首肯,下官就不愁了。”“晋州百姓人心可定矣……再说,二十日后户部便有赈.灾粮草至,下官还担心什么?”“下官这就命人搭建棚帐,绝不让百姓挨饿受冻。”话没说完,李素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二十日后户部有赈.灾粮草至?”听到这话,孙刺史一呆,接着额头流下冷汗,脸色也迅速发白了。指着堂外廊下如木桩般伫立不动的付善言,结结巴巴地道。“刚才不是这位,这位将军,说……说……”李素叹了一口气:“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要不要这么天真烂漫?”“孙刺史,你跟这位将军很熟吗?”做人不能太天真,做刺史更不能天真。一耳朵能听出真话假话才算修炼到家!孙刺史显然还差了把火候,他把假话当成了真话。付善言在城外百姓面前一脸冷酷且笃定的语气,说出二十日内朝廷必有粮草到。百姓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二话不说就信了。可惜付善言的戏演得太逼真,连刺史大人都信了。能当上刺史的人,自然不是愚笨之辈,眼睛睁圆愣了片刻,立马明白过来了。然后,一脸哀怨绝望的看着李素。“刚才那位将军所言……只是为了稳住百姓人心?”闻言,李素点了点头:“然也,否则今日百姓真会闹起来了!”“也就是说,二十日内朝廷的赈.灾粮草根本到不了晋州?”孙刺史接着追问,额头浮现出冷汗。“然也。”“别说二十日,三十日都不一定……”李素收起了笑容,黯然叹道:“年景就是这样,你也知道,今年征伐薛延陀汗国,虽然是胜利了。”“可是呢,国库也因这一战而耗空了。”“如今大唐北方四道皆受灾,你们这边是大雪,恐怕另一边就是大旱!这天气实在是邪性得紧。”“户部火急火燎筹备粮草,然而受灾的地方实在太多,几乎半壁江山的官府都在眼巴巴等着朝廷的赈粮。”“就算朝廷果真将赈粮送到晋州,你觉得能有多少粮食?”“孙刺史,陛下和朝廷有心无力啊……”孙刺史呆住,接着脸色发白,这个玩笑开大了!可是,今日此情此景,若付善言不说这番谎言,还能怎么办?失魂落魄地惨笑两声,孙刺史又流泪了:“如此,晋州百姓生望断绝矣!”“第一个百姓饿死之日,下官便从城头跳下,以此残躯向乡亲父老谢罪便是……”李素抿唇黯然不语。从长安出发,一直到晋州。一路所见所闻,不得不说,大唐的官吏果然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几乎没见到作威作福,或是怠政懒惰的庸官和贪官。每到一地,官员总是忙前忙后,顶着百姓的咒骂和指责,不发怒,也不冷漠。个个都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任劳任怨形象,挖心掏肺对百姓,最后无力回天时,把自己的命搭上算是谢罪……都是好人,都是好官,从不见他们喊过什么空洞的口号。做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造福一方!生于斯世,何其幸哉?李素心头泛起淡淡的感动,因为感动,所以必须要为百姓和这些可爱的官员们做点事。对付世家的事情过段时间再说。“先开官仓。”李素缓缓的站了起来,严肃道:“官仓的粮食能撑十日,这十日里,我来想点别的办法。”孙刺史垂头不语,脸上的绝望之色一直未曾消退。显然,他对李素这一行人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李素也很无奈,他几乎都对自己绝望了。人还没到晋阳,他已觉得前后无路,进退两难。奉旨出长安时,李世民的旨意是惩治世家,这是最主要的任务!可一路走到现在,李素忽然发觉,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填饱百姓的肚子。而且这是所有问题和隐患的根源,百姓的肚子管住了,谁还有本事煽动大家造反?谁还有能力让谣言肆虐蔓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筹集粮食?户部和国库指望不了了,不是朝廷不管百姓死活,而是受灾太广,而国库粮草有限,分配到每个地方的粮草只能是杯水车薪。所以晋州也好,晋阳也好,现在主要只能靠自筹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