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到忍无可忍,陛下绝对不会伤你,毕竟父父子子。”“虽说眼下陛下对殿下你很冷淡,恐怕也只是一时失望气愤。”“殿下这段时日只需凡事小心,言不可多,行不可讷。”“遵人子之孝道,行贤德之仪行!”“正所谓水滴石穿,陛下终会恢复对你的恩宠。”李泰再次皱了皱眉,显然长孙无忌的回答还是令他不满意。长孙无忌接着道:“殿下,你与太子,晋王皆是老臣的外甥,皆是吾妹文德皇后所出。”“所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老臣的亲人。“若是遇到难处,老臣能帮的,一定会帮,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不过这两年来,你们兄弟之间,阋墙之事太多了,老臣也不愿见。”“殿下是皇三子,凡是应该三思而后行,万不可伤了兄弟间的和气。”李泰神情微动,这番话终于令李泰比较满意了。意思很明显,只要李泰以后不再去找太子的麻烦,也别去想那不该想的位置。长孙无忌这次就愿意帮他渡过难关!可……李泰甘心吗?长孙无忌正事说完,话题扯到别的方面。长孙无忌慈祥和蔼地对李泰谆谆教诲,态度如同当年一般,既维持着君臣之仪,也不失长辈威严和爱护,瞧不出任何不同之处。闲话半晌,李泰适时告辞,行礼过后满意而归。前堂内,长孙无忌慈祥的笑容渐渐僵冷。最后面无表情,捋须阖目,不知在想什么……身后传来轻悄的脚步声,长子长孙冲脚着足衣。如猫潜行,轻轻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后。“父亲大人,看来如今魏王有些惶恐。”“怕是着急了!”长孙冲轻声道。“嗯。”长孙无忌仍阖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堂外空****的庭院。长孙冲的声音更低了,凑在长孙无忌的耳边轻声道:“孩儿适才在后面静听了许久。”“听父亲大人的意思,您似乎想保魏王?”闻言,长孙无忌嘴角一勾,缓缓地道:“你从哪句话里听出老夫要继续保魏王了?”长孙冲一惊,也不顾父子礼仪,立马跪坐在父亲身旁:“难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替太子,除了魏王这个麻烦?”长孙无忌终于睁开了眼,淡淡瞥了儿子一眼:“世上之事,不是非东即西,非黑即白。”“未到乾坤鼎定见分晓之时,千万莫随便定出取与舍!”“胜败五五之数,终究还是太过行险。”“我长孙家已是大唐门阀权贵,多年经营方有今日之盛况,所以万不可踏错一步,陷家族于万劫不复之境。”“因文德皇后之故,长孙家与天家已是休戚相关,无可分隔了。”“所以,我们的选择必须要与陛下的选择保持一致。”“否则长孙家必危!”一席话听得长孙冲满头雾水,细细咀嚼半天之后。长孙冲满脸羞惭道:“孩儿愚钝,实不知父亲大人言中深意。”长孙无忌笑了,摇头道:“储君之位非同小可,不管是太子,还是魏王,这二人到底谁能笑到最后,为父也不清楚。”“虽然说目前魏王犯了错,但做儿子的,就算犯了滔天打错。”“做父亲的岂会不原谅他?”“而老夫观陛下近年亲魏王而远太子,一半实因太子所为令陛下失望。”“另一半,怕也是为了平衡朝局,为防太子府势大而不可收拾,故亲魏王以制衡。”“毕竟陛下当年还是秦王时,同样的情势也曾在武德年间出现过,陛下心生忌惮,不得不防。”长孙冲神情微动,试探着道:“如果陛下若真有了易储之心,父亲大人方才何必对魏王说那些……”“呃,父亲大人想必自有您的道理。”闻言,长孙无忌叹道:“老夫刚才说过,长孙家已是门阀。”“不可随便决定取舍,更不可随便表态!”“冲儿,明白老夫的意思么?”长孙冲脸上露出明悟之色,点头道:“孩儿似乎……明白了。”长孙无忌欣慰一笑:“明日老夫便向陛下进谏,请陛下委派魏王代天巡视安抚难民。”“毕竟是魏王啊,如此大灾关头,怎可不见魏王身影?”“陛下防心甚重矣……”长孙冲连忙躬身:“父亲大人所言极是!”长孙无忌摇摇头,接着道:“魏王泰如今奉旨编撰括地志,怕是再过个两三年快成书了吧?”“是,此书包罗大唐山川河流各处地理,兼每州每城每地之民俗风情,可谓古今一绝!”“魏王纵与太子之位无缘,仅凭此书便可名垂千古矣!”长孙无忌点头,淡淡地道:“老夫书房里有两本书,分别是禹贡和水经注。”“书上皆有魏时郦善长先生的亲笔批注,可谓绝世孤本。”“对魏王泰编书必有大用,冲儿,你代老夫去一趟魏王府。”“将这两本书送去,就说是老夫的一点心意。”长孙冲两眼一亮,情不自禁躬身道:“父亲大人高明,孩儿领教了。”“孩儿这就去办!”朝局随着圣眷的变化而变化。整个朝堂仿佛一座耀眼的金字塔,下面的人总是眼巴巴地盯着顶层的脸色。以顶层的喜恶为喜恶,整个金字塔的风向也随着顶层的转变而转变!名垂青史的名相长孙无忌也不能免俗,他永远不会随便站队,更不会轻率地做任何决定。他做任何决定之前,首先要看的便是李世民的脸色。长孙家必须与天家保持高度的一致,才能真正做到家国利益休戚相关!才能保得长孙家这条大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天家所猜忌而翻掉!今日也是如此。李泰低姿态的登门拜访,语气和态度甚至已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然而长孙无忌还是没有轻易表态,只是委婉的提点。因为李世民的态度不明朗,所以长孙无忌的态度不可能明朗!这种夺嫡争位的重大关头,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决定家族的兴衰。长孙无忌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冒险的对象是自己的亲外甥也不行!他不能为了皇子之间的破事,把整个长孙家族的命运全押到赌桌上,这显然是非常不划算的。利益和生死面前,再亲密的血缘关系算得什么?所以长孙无忌选择了两头烧灶,一头烧太子的热灶,另一头烧魏王的冷灶。两边都不得罪,左右逢源。至于排名第三的嫡子,那位晋王李治。这个名字在长孙无忌的脑海里只是浮光一闪,然后马上摇头否定了。前面两个快打破头了,不是甲就是乙,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老三来坐这个位置。一则年岁太幼,九岁,冠礼都没行,还是个啥事都不懂的小屁孩。二则朝中没有人脉,没有阵营,唯一的倚仗便是皇帝的宠爱!三则一无所长,这个年纪看不出他的人品,看不出他的学问,看不出他的为人处世。可以说毫无特长,平凡得根本不入眼,这样的小屁孩何德何能可以被选中当上太子?长孙无忌对李治完全无感,而且也笃定李治没有任何希望,参与到这么复杂的的战役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