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李泰坐在车内眉头时舒时皱,脸色阴晴不定。今年不知怎么了,仿佛冲撞了太岁一般,李泰只觉事事不如意,处处遇风波。若论付出的代价最大的,莫过于上次酒后狂言了。一想到自己已经是终身残疾,李泰心中不由怒火万丈,方才砸李素马车的小事很快被他抛诸脑后。如果说李泰现在最恨什么人的话,他最恨的一不是父皇,二不是李素。最恨的却是魏王府左庶子刘铉!这条断腿,就是因为刘铉听到他那句酒话后马上进宫告状,这才令父皇勃然大怒,冲动之下打断了他的腿。想到这,李泰忽然攥紧了拳头。孤还是魏王,还没有被废掉。那些背叛我的人……都该死!另一边,马车被砸,李素当即决定掉头回家。既然面对面撕破了脸,李素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了,必须加快速度把这个家伙推下去。众下人满肚子怒火,簇拥着李素回到家。内院里,陈婉儿却气得直抹泪,一脸又怒又恨。“那匹马儿是去年从东市买的,才四岁多,挺通人性的。”“不仅性子温和,而且不挑食,马厩的马夫喂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没想到竟然被魏王当街杀了……”听到这话,李素不由笑了笑:“夫人放心,明日我就去报仇。”“我派刺客堵在魏王府等魏王,也给他放一回血。”“夫人喜欢扎哪个部位尽管说,魏王的死相你可以量身订制……”从李泰下令砸车杀马那一刻起,一直到回家后安慰伤心抹泪的陈婉儿。这期间李素的心情都是非常平静的,像一口沉寂的老井,无风亦无波。事情已经发生,脸已经撕破,这种时候无谓的愤怒和冲动已无必要!愤怒的情绪,会让人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面对魏王这尊庞然大物,稍有行差踏错,等待他的便是狂风暴雨!魏王是君,李素是臣,君可杀臣,臣不可伐君,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李素不愤怒,是怕自己被愤怒支使而犯下大错。冷静而睿智的头脑,永远是做任何事的首要条件。安抚好了妻子,已是掌灯时分,李素把陈婉儿送去卧房歇息。他自己则回到了书房,点亮了一盏孤灯,盘腿坐在书案前发呆。烛光有些昏暗,衬映着李素那陈莫测的脸庞。一片寂静里,蜡烛忽然爆出一声轻响,竟是一朵双蒂灯花!仿若流星般给了斗室短暂的一瞬灿烂……李素被惊醒了,坐了起来。不知何时,嘴角竟然被勾起了一抹看不懂的笑意。魏王府。李泰盘坐在矮桌后,神色阴沉,目光森森。称心老老实实跪坐在他身后侧方,垂着头一声不吭。自从上次刘铉执棍而入欲击杀他后,称心与李泰在一起时老实了许多,至少有外人在时是如此。此刻魏王府前殿内确实有外人,准确的说,是李泰的仇人。刘铉圆瞪双眼,使劲挥舞着双臂以增加说话时的气势,一脸不争地训斥着李泰。“殿下难道真不想当这个魏王了么?”刘铉重重跺脚,只着足衣的双脚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听到这话,李泰冷冷道:“想当魏王又如何?不想当魏王又如何?”“刘卿到底想说什么?”刘铉怒道:“若想当魏王,为何今日惹出砸车杀马的祸事!”“若你不想当魏王,何如趁早向陛下请禅,将魏王府让给旁人?”“也好过将来你被废黜后,连活下去都艰难!”这话太刺耳了。可这就是刘铉的性格!他是贞观朝有名的谏臣,他发起飙来连李世民都敢骂,何况区区一个魏王?尤其这一年,李泰越来越堕落,而刘铉受了不少朝臣的指责。大家纷纷骂他失职,而导致魏王变成如今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刘铉受的压力也非常大。看到李泰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愈发生气,一怒之下难免口不择言了……这句话确实难听,李泰终于忍不下去了,脸色迅速涨红:“刘铉,你好大胆!”“当了这么多年官,连臣礼都不识了么?!”刘铉遇强则愈强,闻言脖子一梗,目光无畏地直视李泰。“臣只为明主者识礼,比如殿下的父皇!”李泰眼中杀机大盛,狠狠地盯着刘铉,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刘铉,孤一直敬你是贞观朝的忠直之臣。”“但,臣就是臣,臣再忠直,也不能逾越了本分!”“孤是魏王,你却一次又一次对孤不敬,是欺我这个魏王已失势否?”闻言,刘铉眼中露出痛苦之意:“臣是魏王府老臣,比谁都不愿意见殿下您失势,你和我的前程早已牢牢绑在一起。”“可是魏王殿下,你为何变得如此模样?”“当年那个勤奋向学,谦逊有礼的魏王哪里去了?”“这一年臣为了帮殿下走回正途,已然殚心竭虑,心力交瘁。”“殿下与臣休戚与共,何来欺你失势之说?!”“你若失势,臣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呢……”说着,刘铉眼眶泛泪,仰头深吸一口气,神色间已见浓浓的疲倦之意。刘铉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并未打动李泰,李泰似乎一心往牛角尖里钻了。这几年没睡过一晚踏实觉,做梦都在担心自己忽然被父皇废黜了王位。严重的心理压力,令他早已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后来三番两次的倒霉事全落到头上,就连耍点小阴谋小诡计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眼看太子越来越得势,而父皇对他则越来越冷淡。担心被废黜的心理终于彻底崩溃,这也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李泰终日纵情酒色,不思进去,完全堕落下去的主因。一个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心思完全偏激之后,旁人的劝慰再情真意切,也断难将他拉回头……看着刘铉动情流下的眼泪,李泰顿时冷哼一声。他只觉得做作,恶心!再想到如今自己的残疾之身,皆因眼前之人向父皇告状所致。李泰心中的恨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