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素皮笑肉不笑地瞥了那位王子一眼。王子气坏了,忍不住上前四步怒道:“胡说八道!我一直与你好言相求,何来争执?”“是你二话不说命人上来打我,吐蕃国恃强凌弱,难道在大唐便没个说理的地方了么?”禄东赞神情顿时阴沉下来,四眼寒光直射,冷冷地道:“是你欲横刀夺我吐蕃赞普所爱。”“事关国体,本相岂能甘休?”“王子殿下,请你慎言,不要给你的真腊国招惹麻烦!”“我吐蕃勇士兵指真腊,借道六诏即可,也费不了多少事!”“这……”闻言,真腊国王子一滞,咬紧了腮帮不再说话。瞪着禄东赞,却敢怒不敢言。李素没出声,不过全看明白了。这就是强国与弱国的区别。面对强国,哪怕是强国里面像李素这种权贵圈里并不起眼的小小县侯,禄东赞都放下身架折节相交。李素有意无意让他受点气,受点刺激,禄东赞都能一笑而过,从不计较。然而面对弱国,如真腊国这样的。哪怕对方是个王子,说揍也就揍了!而且敢在大街上指使随从公然殴打,可见他根本没把这个小国放在眼里,一点也不担心由此带来的后果。因为他笃定了不会有任何后果!因为小小的真腊国在他眼里,说灭也就灭了,不费吹灰之力。很残酷,但很符合现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李素不想多事,他与这位王子并不熟。刚才帮他出了一次头已然是仁至义尽,没道理一次又一次的帮他。不痛不痒劝了几句后,禄东赞与真腊王子四厢罢斗,就此揭过,然后各自朝李素告辞。那位真腊国王子临走时还朝李素长长一揖,大唐的礼仪做得十足。看来这些年在大唐读的书并没有读到狗肚子里,走时深深看了李素一眼。李素含笑点头,算是回应。没多久,李素就来到了程家大门前。拜访程府对李素来说,其性质大抵跟进威虎山差不多……是一个斗智、斗勇、斗脸皮的过程。从进程家大门开始,李素便陷入高度的紧张提防中。“哇哈哈哈哈哈哈!”“好个小后生,多少时日不见你,当老夫死了么?”“太失礼了!”程知节那张毛茸茸的大脸出现在李素眼前。多日不见,依旧丑得鲜明闪亮……李素急忙躬身行礼:“小侄拜见……”“拜个屁!等老夫死了你再拜……”程知节略过了李素,直奔李素身后的四大车礼品而去。一看满载的牛车,程知节高兴坏了。“虽然不常来看老夫失了礼,但礼品还算勉强入眼。”“罢了,老夫原谅你了。”“来人,都收下!”“娃子,且陪老夫进去饮酒,昨日府上又买了四个胡姬。”“绿眼珠子盯得老夫心里发毛,你去试试合不合口味,喜欢就送你了……”程知节不由分说拉着李素往家里拽。李素急了:“慢着!程伯伯,那四车礼品不是只给您一家的。”“还有尉迟家,李家……”程知节哈哈大笑:“小娃子又说玩笑话。”“不管啥好东西,但凡路过俺程家的大门,断没有让它漏网的道理!”“东西都姓程了,拉车的四头牛不错……嗯,也姓程了!”“来,不要在意这些小节,快进门饮酒……”李素目瞪口呆:“拉车的牛……它,它们是……”“对,也姓程了。”“娃子越来越不爽利,明你再来,吃牛肉,煮的炒的随你。”程知节笑得很灿烂,甚至扭过头看了一眼被牵进程家侧院的四头牛,目光非常的垂涎欲滴。李素呆滞无神地任由老流氓把自己拽进了门。决定了,以后叫人挑四担粪路过程家门口。试试看里面会不会冲出个活土匪尝尝味道……熟悉的大碗酒,熟悉的大碗肉。进了程家前厅,就像进了水泊梁山的聚义厅……太斯文的人,会被厅内众好汉鄙视得体无完肤。程知节依旧咋咋呼呼,开席便唤了歌舞伎。一排排美女如乱花迷眼,鱼贯而入,在厅内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开始翩翩起舞。程知节眯着眼,笑得很猥琐……程家任何东西,都是以数量作为压倒一切的筹码!就连酒宴助兴的歌舞伎,人数也比别的权贵家多两三倍。宴席一开,程家前厅顿时成了拥挤的菜市场,被各国各色的美女塞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分班次的轮流上前起舞,生动形象地复制了一千年后夜总会里熙熙攘攘的盛况。李素高度紧张地陪笑陪酒,顺便还分心提防着不时凑上来欲占他便宜的各种美女。窘迫尴尬的模样引得一群舞伎咯咯直笑,对他的骚扰也愈发频繁了……就在李素被撩拨的疲于抵挡,心力交瘁之时。程知节终于尽兴了,一碗酒灌进肚,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儿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歌舞伎全赶了出去,程家前厅内只剩了他和李素二人。“说来也是十七岁的大人了,这点小阵仗还被搞得手忙脚乱。”“要是女人凑上来,那就不管不顾摸两把再说!”“觉得喜欢就抱去房里睡了,不喜欢就一脚踹远,至于躲来躲去么?”“装正经!”程知节不屑地鄙视道。闻言,李素苦着脸拱了拱手:“伯伯府上待客实在太热情,小子无福领受。”程知节嘿嘿笑道:“你小子是个怪人。”“说你是正人君子吧,你并非不近女色,而且勾搭女人更是一把好手。”“连你嫂子都被你……呵呵,说你是个登徒子吧,偏偏对寻常女子不假辞色。送到你面前都不要!”“所以啊,男人就是贱!”“白送的弃如敝履,反倒是那些不容易到手的,便要死要活把她抢过来,搭上命都不在乎。”李素眨了眨眼,不太习惯老流氓跟他聊这么深奥的话题。他总觉得程知节的话不是随便说的,活到这把年纪了,说什么话总有个铺垫。看似是不相干的闲话,但说着说着,总会拐到他想说的正题上去……果然,程知节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说男人贱嘛,世人皆如是。”“不仅是对女色,对权势钱财也一样!”“到了手的东西,便觉得理所应当该是他的,得不到的便争得头破血流,豁命以赴。”“居者则安乐,不居者苦心谋之,从天下大势到一官一职,大抵都是如此,鲜少例外!”“小娃子,老夫看你就是个例外。”“认识你大概一年多了吧?老夫今日见你与以前见你,从里到外并无改变。”“那一年你只个倒霉蛋,误打误撞进入了陛下的棋局……”李素急忙行礼道:“伯伯谬赞,小子……”程知节哼了一声:“话没说完,你怎知老夫在赞你?”“老夫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是个不争的人。”“非不能争,实不愿争,你天生随性,做人随性,做事也随性!”“旁人见你只图眼前享乐,永远一副懒散倦怠的样子。”“但却没想到你从寻常一个农户子弟,短短几个月便爵封县侯,开大唐立国之先河!”“而你仍是当年的懒散模样,一点也没变过。”“姑且不说你这懒散的性子到底是装的还是本性,老夫不得不说,你的性子实在很适合在朝堂里生存……”李素陪着笑,眉梢却不自觉地跳了跳。程知节盯着他,笑眯眯地道:“朝堂是个凶险的地方,看似无风无浪,但一不小心就翻了船。”“从高祖打下江山开始,当臣子的不但要会办事,还要会站队!”“只会办事没用,站错了队,该死还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