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却觉得无比陌生,仿若初识……“你……你说什么?”李贵瞪着她,眼眶已发红,语气却依旧坚定:“我说,你若拦我,我便休了你!”“听清了吗?!”李周氏呆住,李贵狠狠一扯被她拽住的衣角,拎起陌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必为,今日如是!李贵一脚已跨出了家门,李周氏捂着脸,呆呆看着李贵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这一刻,李贵在她眼里依旧那么陌生。可是……那个陌生的背影却突然变得高大伟岸起来!当李贵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后,李周氏回过神,狠狠擦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然后钻进了屋子,不知从哪里抄出一柄老旧的横刀。横刀显然是刻意打造的,比制式的横刀短了一些!刃面也窄,有点像后世缩小版的东洋刀。李周氏抄出刀,拔腿便朝外跑去,高一脚低一脚,很快追上了李贵。见自家婆姨抄刀出来,李贵吓了一跳。宽面的陌刀马上横挡在胸前,惊疑道:“你要做甚?”李周氏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手倒拎着刀,另一手指着他:“你今天打了老娘,这笔账我回来跟你算。”“断不能善了!”李贵盯着她:“那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拎着刀出来干嘛?”李周氏变戏法似的,手中的刀轻松舞出两个漂亮的刀花,淡淡道:“我的男人去赴死,我除了陪着,还能干嘛?”李贵大惊:“你要和我一起去救表兄一家?”李周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救你的命!”“没本事还强出头,没有我在旁边护着你,干等着挨刀吗?”“你……”李贵目瞪口呆。“我什么?我爹当年也是大将军的亲卫,万马军中斩将夺旗的英雄!”“他的一身本事我只学到了三分,但比你这个瓜怂还是强了许多。”“我怎么不能陪你去?”李贵呆怔半晌,然后呵呵憨笑起来,不时挠挠头。李周氏却见他处处不顺眼,想到刚才竟被他扇了耳光,还扬言要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飞起一脚将李贵踹得倒飞半丈,趴在地上哀哀惨嚎……李周氏指了指他,神色阴沉地道:“这只是刚才的利息。”“李贵,此事若了,咱们回家再仔细算账!”“若不能了,咱们夫妻黄泉同路,走也安心了。”“起来,快去救人!”李贵咧嘴憨笑,肩扛着陌刀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冷不防又被李周氏踹了个大马趴。“骑马啊混蛋!”“你走路过去给李家收尸么?这么蠢怎么救人?!”李周氏神情崩溃地大叫道。李贵:“……”一道闪电瞬间划亮了夜空,伴随着滂沱的雨势,天空传来隆隆的雷声。陈四,陈婉儿、刘三娘和管家等李家上下,包括所有的家仆丫鬟们全都聚集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坳里。山坳显然事先挖好了窑洞,一共挖了四个,李素连细节都考虑到了。陈四和管家住一个,陈婉儿和刘三娘、武氏等女眷住一个。剩下的两个分别给了家中的男仆和丫鬟等下人。窑洞外面有一排矮丛林,丛林的杂草约有一人高,恰好将窑洞的洞口遮住。哪怕有生人无意中闯进来,若不仔细留心观察,根本不会发现矮丛林后面还有四个窑洞。窑洞内外不能生火,以免暴露形迹,但是李素早已派人藏好了充足的干肉脯,野菜团和清水,被褥枕头甚至夜壶等一应生活器具俱全。窑洞内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干草,四个窑洞两端甚至还挖出了两个小洞作为男女分用的恭所……不得不说,李素把这些细节做到了几乎完美!显然这个临时避难的场所也是极尽心思,该考虑的地方都考虑到了。里面充足的粮食,足够让这一大家子数十口人躲在洞里支撑小半年。然而,李素考虑得越周到。陈四的脸色便越不好看……如此精细长远的考虑,显然自己的女婿很早以前便在谋划某件事了。这件事肯定很危险,否则洞里藏的粮食不可能如此丰足!陈四很想帮他,陈四膝下无子,李素就是他半个儿子。可是李素太好强,太独立,几乎什么事都不跟他说!有这么一个女婿,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欣慰自豪的。陈婉儿和刘三娘蜷缩着双腿,双臂环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洞外噼啪作响的雨点狠狠敲打着树叶。矮丛林里一片沙沙声,与窑洞内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是雨夜,天气颇为寒冷。寒风灌进窑洞内,刘三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娇小的身子缩得愈发小巧,看起来楚楚可怜。一张厚厚的裘皮轻轻盖在刘三娘的肩头,刘三娘扭头望去,却见陈婉儿嘴角含笑,和善地看着她。刘三娘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了声谢。陈婉儿嫣然一笑,摇摇头。“武姑娘和我夫君……怎么认识的?”这时,陈婉儿扭头看向一旁的武氏武氏浅笑,盈盈一礼:“回夫人,奴婢也不知是如何与侯爷相识的。”“不是奴婢有心隐瞒,而是直到现在奴婢都很糊涂……”她说的是实话,与李素的相识过程,哪怕她身为当事人,也糊涂得满脑子浆糊!表面上看,是李素莫名其妙李雪雁暗中照拂当时已被打入掖庭的她。然后没过多久,她便莫名其妙被豫章公主从掖庭里接出来,莫名其妙的成了李家的丫鬟。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她身在局中不仅完全无法掌控。而且连最基本的原因和理由都不清楚,至今仍在过着稀里糊涂的日子!李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论心塞,武氏比谁都塞得厉害,典型的有才有貌的女神级美女。现在却越活越糊涂,感觉自己像个又肥又丑又馋的矮穷丑,而且还智X……陈婉儿终于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如何与他认识的?”武氏叹道:“奴婢不敢在夫人面前说假话。”“当初奴婢被打入掖庭,后来被豫章公主接出宫。”“再后来,奴婢曾对侯爷献计,侯爷便顺势将奴婢接入侯府……”陈婉儿点点头:“当初是我父亲蒙冤入狱,夫君那些日子为他四处奔走。”“那次你在我家门前为夫君献计,我都听到了。”“虽说手段不妥,但也承你一片好心,我该多谢你才是。”闻言,武氏垂头:“夫人言重,奴婢承受不起。”陈婉儿望向洞外,眼中似有无限愁意:“他……其实是个很懒的人,能躺着绝不坐着”“最喜欢的便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忙了,我知他身不由己,可有时候还是为他担心。”“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只说要我好好在家中享福,把这个家操持好就够了。”“……武姑娘,从你进姑苏县候府开始,夫君便一直很看重你。”“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把你叫去,请你帮忙出出主意,夫君身边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他现在越来越忙,也越来越累了,需要有人帮衬他。”“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参与他的每一件事……”武氏抿了抿唇,轻声道:“您是他的夫人,唯一的夫人!”“侯爷敬您、爱您、夫妻一生举案齐眉,这可比帮他出出主意强多了。“夫人,您已身在福中。”陈婉儿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望着外面的雨:“雨势越来越大了呢……”武氏笑道:“势极而衰,明日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色。”陈婉儿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定是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