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城头满地的尸首和鲜血,王搙面无表情。眼睛望向漆黑的城外,朝部将挥了挥手。“晃动火把告诉李将军,延兴门已得手,一炷香时辰后为他打开城门!”子夜,延兴门。守城都尉王搙清洗麾下府兵,不愿依附者皆就地斩杀。一炷香时辰不到,延兴门城头上所有的府兵全换成了王搙的心腹部将,城头马道上却躺满了尸首。倾盆大雨的夜色中,李颜率左屯卫一万余精兵悄悄进了城。城门下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李颜骑在马上浑若无觉。仰头看着天空中急骤而落的雨丝,李颜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一万精兵入城,今夜出其不意的奇袭,定能创下一个以寡敌众的传说,丝毫不逊色当年的玄武门。拥戴魏王李泰坐上皇位的他,日后该是怎样的富贵荣华?李靖、程咬金、李绩……这些高高在上的当世名将,也不得不在他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从龙之功,不比开疆辟土差,甚至更得帝王信任恩宠。攀爬巅峰的路不止一条,李颜选择了一条更快更轻松的路。一朝功成,则位极人臣!“入城后列队待命,只待城中魏王左率卫大营火起。”“便向左右武卫发起攻击。”入城后,李颜冷冷下达了军令。另一边。被牵扯进阴谋里的人不仅仅只有军队和权贵,还有长安城的市井小人物。刚到子夜,长安东西两市左近的一些低矮屋子门口忽然冒出了许多人影。高矮胖瘦,穿着杂乱,每个身影都那么鬼鬼祟祟。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朝东市街心聚集,很快便聚集了五十来人。他们站在滂沱大雨里,雨点淋湿了他们的衣裳却浑若不觉。直到东市一家绸缎店铺的门开了一条缝,一道魁梧的人影从店铺内走出来。众人神情一振,纷纷注目!魁梧的汉子面貌粗狂,先缓缓环视众人,然后刻意压低了声音。“各位都是李才李大哥的心腹弟兄,以前都承过李大哥的大恩。”“李大哥有话让某转告各位,今晚所行之事颇为凶险,若被官府拿住,多半要掉脑袋的。”“李大哥不忍各位兄弟落个凄惨下场,所以做事之前先把话说清楚。”“谁若此刻心有犹疑,尽可马上退出。”“李大哥绝不见怪,日后仍拿你当兄弟!”“有人想退出吗?”五十来人显然并无丝毫怯意。闻言纷纷举起了拳头,异口同声道:“愿为李大哥效死!”魁梧汉子点点头:“好,李大哥没看错你们。”“今夜若有人不幸身死,李大哥养尔等父母妻小,绝不教任何人欺辱!”“这是李大哥的承诺!”众人激动不已,纷纷躬身行礼表达感激。魁梧汉子仰头看了看天色,猛地一挥手,道:“走!”时间慢慢的过去。长安城,四方馆。吐蕃大相禄东赞半躺在床榻上读书,桌上的油灯摇曳,时有秋风入室。今晚雷雨交加,天气已有了几分寒意。对常年生活在寒冷高原的禄东赞来说,大唐入秋后的天气更让他欢喜适应。两国联姻,不仅仅是男女迎亲拜堂那么简单。大唐成亲的俗礼太多,皇室尤甚!留在长安城几个月了,禄东赞一直耐心等着大唐筹办陪嫁和仪仗,其过程之繁琐,饶是禄东赞这样的一国宰相也觉得受不了。幸好再过些日子就熬出头了,昨日殿内省的宦官告诉他,大唐已经在就和亲一事进行讨论了。这个好消息令禄东赞高兴极了,所以时已子夜仍兴奋得无法睡着。今晚禄东赞看的书是《吕氏春秋》。这是一本好书,早在中原秦朝时便已成书。书中以黄老道家学说为基础,结合儒家,法家,墨家,兵家和阴阳家等诸子百家学说。古往今来,天地万物,兴废治乱,三教九流皆在其中!禄东赞越看越赞叹不已,深深被中原的古老文化所折服。正如大唐对周边列国有着强烈的领土野心一样,其实吐蕃也对大唐有野心。平心而论,李世民和松赞干布都是一代明君,他们自信且自负,对扩充国土有着强烈的欲。望。两位明君生在同一个时代,不得不说这是天意缘分……欲图其国,必先了解其文化。只有深刻的了解它的灵魂,才能在占领其国后彻底的毁灭它!大唐和亲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不是什么狗屁丧权辱国,大唐惧怕吐蕃。而是在做着一场百年大计,为同化异族做着准备!深夜子时,四方馆外的梆子敲了四声,秋风吹拂入室。室内灯火摇曳不定,禄东赞打了个呵欠,有了些困意。油灯将尽,夜色无垠。四方馆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禄东赞皱了皱眉,心中觉得奇怪。作为大唐的国都,禄东赞知道长安城是实行宵禁的,入夜后便不准任何官员百姓在城中走动。一旦被发现便落罪,轻则打板子下大狱,重则流放千里!所以每天日落以后,长安城各坊坊门关闭,白日喧嚣的大街根本不可能看到人。此时深夜听到脚步声,禄东赞不由好奇起来。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出了屋子,来到四方馆的院中。院中站着许多吐蕃随从,他们更早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出屋查看究竟每个人拔刀在手,警觉地隔着大门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只是碍于大唐宵禁律法森严,吐蕃众人也不敢轻犯,所以没人出门。见禄东赞出来,随从们纷纷行礼。禄东赞摆摆手,沉声道:“外面何事喧哗?”随从摇头:“好像有许多人往咱们四方馆方向来。”“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了。”“大相,会不会是唐国出尔反尔,要对咱们动手了?”禄东赞失笑摇头:“本相来唐国后一直本分,也并未开罪唐国皇帝和大臣。”“求亲也是按照两国的礼数来求的,唐国君臣有何理由对咱们动手?”“更何况咱们吐蕃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敢对咱们动手,唐国君臣不考虑后果么?”“你们未免太多疑了!”随从勉强陪笑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四方馆的院子外面便有人啪啪打脸了。“快,就是这家。”“没错了!”“吐蕃人真住这里?”“没错,我看得真真的。”闻言,禄东赞和吐蕃随从色变,面面相觑之后。禄东赞强笑道:“勿虑,他们不敢拿咱们怎样的,定是长安城内有刁民作乱……”随从们纷纷配合的点头。“里面就是吐蕃人的住所了,快,点火烧屋!”外面的喊叫声又一次打禄东赞的脸……禄东赞额头开始冒汗,却强撑着冷笑:“呵呵,吓不到我的。”“今夜大雨,万物湿透,连片树叶都点不着。”“却妄言什么点火烧屋,岂不可笑……”随从们这次却无人回应附和了,直到现在大家的脑子都是一片懵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禄东赞也一样,外面那群人分明是冲着吐蕃人来的。可禄东赞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在长安城里到底得罪了谁……冤有头债有主,凡事总有个因果吧?自己并没有种下恶因,那么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恶果到底是肿么回事?今夜外面那群人似乎是职业打脸的,而且专打禄东赞的脸。禄东赞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外面便有了动作。接连嗖嗖几声作响,从院子外面扔进来无数只小陶罐……禄东赞脸色大变,尽管只是夜空里的惊鸿一瞥。可他仍看清了小陶罐的模样,联想到李素曾经在松州城下弄出的那种小罐罐。禄东赞愈发心惊。卧槽!禄东赞惊魂稍定,随即鼻端却闻到一股浓烈的火油味。禄东赞使劲吸了吸鼻子,味道仍消散不去。身后的随从却指着房顶惊呼:“大相,是油!”“他们扔进来的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