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惊呆了,姑苏县候府的护卫们也呆了,从来没见过老爷这般形象出场。唯独刘卓仿佛早已知晓,脸色仍旧平静如水,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校尉被陈四的模样吓到了,因为这位老东西模样的人此刻的扮相说不出的怪异。连他也搞不清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忽然冒出来……“你,你是……”陈四冷哼一声:“我是李素他岳父!”“你们辛苦跑来赶尽杀绝,欺负我姑苏县候府无人吗?”校尉一惊,接着大喜:“兄弟们,除了他!”四百余人轰然而上,刘卓和护卫们大急,奋力厮杀。且战且朝陈四方向退去,试图保陈四周全。然而对方毕竟有四百余人,刘卓等人使尽力气和招数,终究挡不住敌人不要命似的冲击。仿若大堤决口一般,二三十人绕过刘卓,从侧面迂回而过,迅速将陈四包围起来。陈四仰天哈哈大笑,身躯突然一沉,手中生了锈的长戟猛地横扫。光影掠过,地上顿时躺下了十几人!随即陈四嘿然大吼,一戟戳去,正中一人心窝。戟尖入胸数寸,一条人命已收割。敌人被陈四随手使出的凌厉两招惊呆了。数十人围着他,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捋其锋芒。“这,这是……龙武军中的招数!”一名敌人失神地喃喃道。陈四豪迈大笑,长戟猛地朝地上一顿,喝道:“眼力不错。”“某曾是前隋卫武军麾下一伍长,牵马坠蹬,辕门射戟。”“军中效力十年,百战而还,尚有余勇可贾。”“尔等宵小,可敢试我锋芒?!”校尉:“……”这就是装逼吗?校尉不甘心地咬咬牙,赤红着双眼,厉声喝道。“上!”陈四哈哈一笑,手中长戟幻化漫天虚影,看架势分明是个杀人的老行家。二三十人蜂拥而上,漫天虚影化实。长戟横扫下路,虚晃过后猛然一挑,又是一人被刺得透心凉!众人大惧,纷纷后退。这一招虚虚实实,竟不知如何抵挡。比起前面那个执长剑的沉默汉子刘卓,眼前这个挥舞长戟的家伙似乎更难对付。因为他的招式套路是真正两军对阵时使的招数,简捷有效,招出必见血而归!连杀两条人命,陈四似乎激发了心中隐藏多年的豪情和杀气。举戟斜指夜空,双目怒视群敌,口中忽然如山崩地裂般迸出一个字。“杀!”一字落音,天地变色!陈四执戟站在雨夜中,破旧的皮甲,生锈的长戟,还有岁月在身躯上留下的苍老印记。整个人像极了秦皇陵墓里的兵马俑,从里到外透出沧桑与虚弱。可是这道沧桑虚弱的身躯此刻站在大雨里,犹如天神降凡,威风凛凛!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戟握在手中,孤零零一人面对群敌环伺,却有着如同手握天下生杀般的气势。校尉和一众府兵被吓得连退数步。直到退出长戟横扫半径之外堪堪站定,惊惶地看着陈四寒松般屹立的身影。陈四整个人散发出凌厉霸道的气势,长戟狠狠往地上一顿。迈腿向前踏了一步,陈四盯着校尉等人道:“朝堂事,朝堂了。”“明争暗斗也好,谋朝篡位也罢!”“出了庙堂,诸事皆了。”“我女婿李素得罪魏王殿下,本是朝堂里该解决的事,魏王殿下何以如此歹毒,竟欲屠人家小?”“尔等遇主不明,前程何在?”一番话霸气而不失情理,校尉表情变得复杂,迟疑片刻:“我等粗鄙武夫,只知奉命行事。”“朝堂之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听到这话,陈四怒道:“我也是粗鄙武夫,但最起码明辨是非黑白还是懂的!”“天下事总逃不过道理二字,为何你们却不懂?”校尉沉默半晌,咬了咬牙,道:“我若明辨是非,我的家小会被道理二字害死?”“你若是我,你该如何做?”闻言,陈四愣了一下,接着洒脱大笑道:“我若是你,恐怕会和你一样抛开是非,只保家小性命了。”“男儿生于世间,诸多羁绊,总要有所挑拣!”“挑道理还是保家小,无论哪种选择都没有错,我都敬你是条汉子!”校尉眼眶一红,刀尖垂地朝陈四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得罪。”多谢是因为陈四的理解。得罪是他不得不继续这场混淆了是非的厮杀。其实世上哪有真正彻头彻尾的坏人?终归是诸多羁绊,身不由己!天空又炸响了一道惊雷,闪电瞬间将黑夜照亮。那一刹的光华,令敌我双方都看到了彼此的脸。陈四哈哈一笑,双手扬起长戟,斜指对方:“生死胜负,不过如此。”“来吧!”校尉脸色一黯,随即闪过一抹狰狞,扬刀吼道:“兄弟们,杀!”“不死不休!”冒着倾盆大雨,双方再次豁命厮杀起来。刘卓和众护卫哪里敢让陈四如此犯险?见敌人分出一半人马纷纷向陈四冲去,刘卓等人大急。挥舞着刀剑奋力朝陈四方向汇集而去,忘情搏命之下又收割了数条人命。然而形势仍旧危急,陈四的出现确实改变了战局。但这种改变是有限的,敌众己寡,数量上仍占了劣势!双方杀作一团能够陷入激烈胶着状态。全靠陈四,刘卓和一众护卫的身手高强,临战经验比敌人丰富,这才堪堪维持了双方的平衡。一炷香时辰后,当李家护卫再次倒下两人,而敌人也有十人送命之后。战况愈发白热化了。此时的敌我双方已然杀红了眼,陈四左腿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如注,却浑然不觉。此刻他仍是战圈的中心,敌人欲取他性命!而刘卓等人豁命保他性命,陈四手中一杆长戟舞得密不透风,片刻间便有数人倒在他那神鬼莫测的长戟下。杀到这般时候,大家其实都累了。校尉更是心惊胆寒,眼看自己麾下将士已死了一半,却仍被死死拖在窑洞外方圆数丈之内。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仍近不得窑洞半步,而且看陈四等人凌厉暴烈的厮杀劲。这场以众凌寡的生死搏斗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剩下的数十部将终究都是爹生娘养的,平日里都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一半人已倒在窑洞外的泥地里了,活着的一半他实在已不忍再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这惨烈的胜利。唰!一道刀光闪过!陈四痛苦闷哼一声,背上的皮甲被划破,锋利的刀刃在背上留下一道尺长的伤口。陈四痛得脸颊抽搐了两下,随即长戟一扫,接着猛地向前一送,又一个敌人惨叫着倒在自己的脚下。“老爷!”刘卓大惊,咬牙不要命似的朝陈四靠去。中那柄已卷了刃的长剑索性扔掉,脚尖一挑,从地上拾了柄横刀。刀花一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陈四身边。陈四腿上和背上皆负了伤,身躯摇晃了一下,朝刘卓咧嘴一笑。“终究是老了啊……”陈四苦笑着叹息一声。刘卓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一抹悲痛,沉声道:“老爷,我和护卫拦住他们,你和侯爷夫人冲出去。”“今夜已是凶多吉少,多活一个算一个!”“不突围咱们都死,不划算。”闻言,陈四冷哼一声:“我一辈子经过大小阵仗过百,没逃过一次。”“活到这把年纪反而惜命了?”“老爷,您体谅体谅我。”“侯爷将家小托付于我,任何人有个闪失,我都无脸再活下去。”刘卓脸上第一次露出冷漠以外的苦涩之色。陈四摆了摆手:“大丈夫死便死矣,哪有那么多废话揪扯?”“你若实在对我女婿有愧,那就在黄泉路上待我好一些。”“别再整天挂着那张死人脸。”“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