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帝王的质问

李泰神情一变，接着露出深深的哀色。李世民胸中正是怒气高涨，闻言不假思索地道：“传旨，李颜及麾下从逆将领全数枭首示众！夷三族直系！”“家眷没入太常寺内教坊，世代为官奴不得开豁。”“常望枭首示众，诛九族！”“参与谋反者如赵节，杜荷等皆斩！”“汉王李元昌赐令毒鸩自尽，魏王府属官失之督导，皆罪！”一番处置的旨意接连下达，李泰每听一句脸色便白了一分。最后额头已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李世民冷冷盯着他，道：“因尔之一念，而致左右数万人被牵连，丢了无数人的性命。”“李泰，你可满意了？”李泰死死咬着下唇，嘴唇被咬出血了仍浑然不觉。看着儿子痛苦失神的模样，李世民心中一痛，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自册你为魏王后，朕为你遍请天下名师大儒教导。”“谁不曾细心谆谆教导于你？”“你一直颇得朕疼爱，连满朝文武都对你宠溺无加。”“记得朕册封魏王的诏书上怎么说的吗？”“早闻睿哲，幼观诗礼！这句话正是朕和满朝文武对你的评价！”“那时朕和朝臣们都深以为意，觉得未来大唐的江山会有一位贤王。”说着，李世民眼眶越来越红，目光渐渐浮上深深的痛心：“可是……泰儿，你为何变成了这样？”“为何？”“朕给你请的名师大儒，他们每日不敢懈怠！”“凡圣贤之言，王霸之道，终日教导敦促，使尔向学上进。”“他们教的东西，为何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却非要造朕的反？”停顿片刻，李世民终于流下泪来。却忽然如受伤的狮子般厉声咆哮道：“这世上谁都能造朕的反，唯独你不能！”“你是朕的亲儿子，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朕的骨肉精血。”“每一寸，每一滴都是！”“朕的敌人还不够多吗？为何连你这个亲儿子都反了？！”随着年岁的推移，人终归会变的。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大多数人在岁月的洗涤下变得更成熟稳重。更明白责任担当，更知道生活不易！就算是个不争气的，至少也会努力做到无害于社会，不给人类添麻烦。当然，还有一种人。随着年岁越长，却变得越来越坏，与幼时的聪明乖巧恰好形成强烈的反比！从人性上来说，其实也是说得通的。好孩子当得太久了，被父母长辈寄予的期望越来越大，于是肩上背负的压力也越来越重。好孩子变坏孩子，有时候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叛逆！如果是寻常家庭里发生的事，顶多只能引来父母的失望，长辈的痛心。可是如果这个已经学坏的孩子是高高在上。而且这个手里还有不大不小的权力，以及一群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拼命的武将军士！那么这个坏孩子造成的危害，可比寻常家庭严重多了……随着李世民的一旨令下，瞬间就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这一切。全因一个坏孩子惹下了一桩天大的祸。李世民一生仇敌无数，从隋朝一直到如今，大唐的疆土越开越多，敌人也越来越多。李世民有胸襟气度，他从来不把敌人放在心上。但凡是无法化解的仇恨，无法互谅的敌人。那么，直接碾压过去，让敌人再投胎便是！可是李世民没想到，自己曾经那么疼爱那么器重的嫡子也成了他的敌人。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这是李世民最痛苦的事。如果说以前他还沾沾自喜于天可汗的尊号，还有一种我就喜欢你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却拿我无可奈何的状态。那么直到今夜，嫡子的背叛终于将他骄傲的外壳狠狠击碎……李世民曾经背叛过亲人。不仅背叛过，还对亲兄弟痛下杀手！他的长兄就在玄武门内被他亲手射杀，他的父皇被他逼宫，迫不得已而禅位。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可是今夜，他终于尝到被亲人背叛是怎样的滋味，原来竟是那么的痛楚！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到万念俱灰，感到原来自己的一生竟然如此失败。虽然这次李泰的背叛被**平，过程也非常轻易。这本是一次不成熟的谋反，几个不成事的纨绔子弟商议出来的谋反计划，怎能敌得过这些历经百战老奸巨滑的君臣？但此刻谋反的主犯正跪在他身前，李世民仍旧掌握着世间的一切生死，包括这个主犯的生死。可是……李世民仍感到痛心。痛到呼吸窒息，心如针扎！该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儿子？李世民盯着李泰，神情瞬息万变，迟疑踌躇，眼泪也越流越多。“泰儿，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权？朕予你参知朝政！”“早年朕便下过诏令，允魏王宜令听政，并言惟尚书省不伏者，于魏王府上启，令魏王决断！”“要钱物？去年朕颁布了魏王用库物勿限制诏。”“凡倾国库所有，魏王但用之而不限也……”“要美色？这些年你魏王府属官打着天家的幌子，四处搜罗天下美色。”“仅长安城周边雍州境内，一年向你进献的美女便不下百人！”“如此多的美女入你魏王府且不说，你还好渔男风，豢养男宠。”“那个名称心的男宠，近一年独得你宠。”“每有御史参劾，朕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说到这，李世民悲叹道：“权，钱，色，天下万物所纳，无非这些而已！”“泰儿，你要的朕都给了。”“朕是天下共主，你要什么朕都给得起！”“只求你正心正意，苦学圣贤之言。可你……究竟想要什么而没有要到？”“却来谋你父皇的反？”李世民老泪纵横，深深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入骨子里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转过身去，举袖拭了拭泪。语气却忽然便得冷冽如冰！“来人，传旨，着尚书省礼部拟废魏王诏。”听到这话，李泰释然惨笑，深深朝李世民跪伏。“儿臣谢父皇恩。”李世民脸颊痛苦地扭曲起来。这一刻心中之痛，尤胜当年玄武门内朝长兄射出的那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