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孙无忌也清楚,如果二人没有后招翻盘的话。就算李世民顾忌亲情,对李素亦有惜才之心,从轻发落。二人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屋内很安静,长孙无忌的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李道宗疼惜爱女,不欲远嫁,故而做出欺君的举动,他的初衷长孙无忌可以理解。但他实在想不通,李素为何要掺和进这件事?若论与任城王府的关系,以前从来也没听说李素与李道宗有多亲密。若说是李素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这个理由未免更扯淡了……就李素那奸滑的性子,无利从来不起早。小小年纪活得比他们这些浮沉朝堂多年的老狐狸还精明。怎么可能无端为一个并不太熟的王爷出头?除非李素与李道宗秘密达成了某种交易,或是得到了某个好处,否则李素断然不会干这种风险巨大的事。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在长孙无忌看来,李素这次玩砸了。也该砸一回了,十七岁的年纪,油滑得跟泥鳅似的。不管干出什么事都能全身而退,从来只在权力中枢的外围徘徊,死活不肯参与太深。活得既小心又得瑟。这小混帐简直比久经风浪的老油条更懂得趋吉避凶!随着时日渐久,很多人看李素都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妖孽。今日总算看到这妖孽栽了,长孙无忌表示喜闻乐见……突然,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长子长孙冲仅着足衣。站在玄关外,见长孙无忌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沉思,长孙冲恭敬的走了进来。“父亲,孩儿刚下差。”“听说任城王和李素被陛下打入大理寺了?”长孙冲一脸愕然问道。闻言,长孙无忌眉眼不抬,淡淡嗯了一声。长孙冲迟疑片刻,道:“孩儿路过长安街市,如今市井里众说纷纭。”“父亲可知原因?”长孙无忌面无表情:“与你无关之事,何必操心?”长孙冲拱了拱手:“父亲,任城王下狱是天家内部的事,咱们可以不管。”“但李素与咱们长孙家多少有几分情分。”“更何况,咱家还和姑苏县候府合伙做着香水买卖呢。”“若李素出了事咱家不闻不问,待李素从牢里出来,孩儿恐他心生嫌隙。”听到这话,长孙无忌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冲儿,你与李素年岁相差不大。”“凡事要学会耐住性子,也要学会衡量利弊。”“懂吗?”“孩儿不懂,请父亲大人指教。”长孙无忌斜瞥了他一眼,哼道:“莫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咱家与李素合伙香水买卖后,两家来往颇密切。”“李素那小混帐又是个会交朋友的性子,这一年你与李素之间的交情也不浅了吧?”长孙冲脸一红,垂头唯唯称是。长孙无忌叹道:“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无论国还是家,终归都是有利则合,有弊则断。”“冲儿,你是长孙家的嫡长子,老夫百年之后,爵位和家中基业可全要交给你的。”“你若是这般公私不分的性子,教老夫如何放心?”听完,长孙冲愈发羞愧,垂头不语。长孙无忌缓缓的坐了下来:“李素此人,有本事、无野心、轻名利、重情义!”“若他的野心稍微再大一点,将来入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再退一步说,统领一支军队戍边击敌,他也做得到!”“可惜此子太精明了,这些年竟死活不肯往朝堂内踏足一步,更不参与任何是非。”“所以陛下反而愈发看重他!”“陛下看重他的不仅仅是他的本事,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野心。”“陛下不用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对社稷和天家不利的事情出来……”闻言,长孙冲嘴一张,似乎想说话。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听老夫说完。”“李素优点不少,但缺点也不少!”“外人看他奸滑,老夫观之,他的弱点却一目了然。”“轻名利固然可保身,但重情义这一点,在这滩既深且浊的朝堂里,注定会惹上是非!”“比如这一次,李素便干得出格了。”“以前的他,甚少参与朝堂之事,虽然惹出来了不少事,陛下纵然生气,气头过后也就不再计较。”“可是这一次,李素却硬生生搅和了大唐与吐蕃的和亲之事!”“多年既定的国策被他搅得越来越乱,甚至还出现了六国争女这种荒唐的局面……”“如此一来,陛下的布局被完全打乱。”“这次他惹的事,跟以往可不一样!”“所以,冲儿,在情势还未明朗之前,咱们可不能轻举妄动。”听完,长孙冲沉默片刻,道:“父亲的意思,待日后有机会时。”“再向陛下求情?”长孙无忌古怪一笑:“老夫为何要替他求情?”“刚才说过,你要学会衡量利弊!”“如果李素这次因此而惹得陛下疏远甚至厌恶,他从此便失了圣眷,不再被陛下重视。”“到了那时,一个被闲置冷落的县侯,值得我们长孙家去交往吗?”“值得老夫为他求情吗?”长孙冲一惊,抬头惊讶地看着他。长孙无忌神情自若:“冲儿,这就是门阀!”“你可以觉得老夫无情冷酷,但老夫所做的任何一个无情冷酷的决定,对长孙全族来说都是有益的。”“至于个人的感情喜恶,在家族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冲儿,将来你若继承了家业,这些事情你都会经历的。”“而且会经历很多比这更无情冷酷的取舍!”当然,无情、冷漠、残酷,这些不好的东西并不是天生就会,而是岁月强加给每一个人。当看多了因心软而付出的惨痛代价后,人心便不知不觉硬了起来。这是自然界赋予人类的自保本能,不想被伤害就必须硬起心肠,在该伸手时袖手旁观!直到有一天,这种自保的本能变本加厉,它就成了伤害别人的一种攻击能力。世上大多数的坏人就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