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武氏杏眼眨了眨,思索片刻:“侯爷有没有想过,吐蕃使团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李素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可能在骂我全家吧。”“说不定禄东赞嘴里正飙着无数的脏话……”听到这话,武氏笑了笑:“除了骂人,那位吐蕃大相想必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做点正事的。”“比如冷静地权衡利弊得失。”“说清楚,啥意思?”武氏盈盈一礼:“侯爷此次逼迫吐蕃使团从边境撤兵,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被迫答应。”“全因侯爷借势之功!”“无论校场演武,还是圣旨调拨府兵赴边境,侯爷皆以大唐之雄势压人。”“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吐蕃人不怕也得怕了!”“发动这场战争对大唐并无好处,对吐蕃更没有好处。”“尤其是,吐蕃曾经还被大唐打败过!”“侯爷所创的火器,吐蕃人至今无法破解,就算两国打起来,吐蕃人落败的可能仍旧非常大。”“这种情况下,禄东赞不得不服软……”说着,武氏想了想:“侯爷,奴婢以为,禄东赞服软的底线应该比侯爷预想的更低一些。”“既然已服了软,就没有亦反亦复的道理!”“禄东赞应该明白,此事断无挽回的可能。”“所以,侯爷现在无须再做什么,大不了让六国来个比武招亲。”“至于吐蕃能不能拔德头筹,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了吐蕃一个体面台阶。”“赢家输家都不伤面子,如果禄东赞仍装作不懂,奴婢相信侯爷有的是办法让他懂……”李素顿时茅塞顿开。有时候思维走进了死胡同,就喜欢跟自己较劲,而且死活走不出来。外人一语道破,整个世界便豁然开朗!其实从李素逼着禄东赞从边境撤军那一刻开始,禄东赞便应该明白自己彻底输了。所谓金殿比武招亲,公平参与争夺公主,其实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走下去,不至于那么难看而已。李素搅黄了大唐与吐蕃的和亲,代价是蹲了十几天大牢,同时被罢官除爵。而禄东赞如果想搅黄石纳和文成公主的亲事,等待他的可不止是罢官除爵那么简单!李世民对真腊稻种志在必得,甚至不惜发动对吐蕃的战争。一旦发动了战争,等待禄东赞的可是断头的死罪,禄东赞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这口恶气么?武氏一番话的提醒,令李素徒然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顿觉神清气爽,此乐何极。时间慢慢的过去翌日,清晨。长安城,禄东赞暂居民宅内。禄东赞坐在烛影中,半边脸颊沉没在灯火的阴影里。昏暗的光影只映照出一半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森。吐蕃使团副使盘腿坐在禄东赞的对面,静谧的斗室内,二人久坐无言。直到屋外的梆子敲了三下,已然三更时分了。禄东赞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叹道:“准备行装,待到唐国金殿比试之后。”“我们便启程回吐蕃。”面色忿忿,副使不甘地道:“大相,难道咱们就这样空着手回去了?”“赞普不会轻饶了我们的!”闻言,禄东赞冷冷道:“事已不可为,勉强为之只能越做越错!”“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果断抽身而退才是明智的选择。”听到这话,副使渐渐压不住火,怒道:“吐蕃雄兵十万,便与唐国一战又如何?”禄东赞却无比冷静:“胜负呢?你觉得吐蕃能打赢?”“前几年的松州之战是什么结果,你忘了么?”“前日唐军东郊演武,那个震天雷的威力甚至更胜当!”“显然唐国在不停的改良创新,有此利器,吐蕃胜率几何?”语滞,副使随即狠狠一拍大腿,怒道:“难道真就这么罢手了?赞普可是在逻些城眼盼着迎娶文成公主!”“咱们空着手回去,大相有没有想过如何承受赞普的雷霆之怒?”闻言,禄东赞冷声道:“女人与国运孰轻孰重,赞普不会不懂的。”“唐国自立国后锋芒渐盛,又有震天雷这等利器。”“而且,这些日子咱们在长安城里,亲眼看到唐国都城的君臣和百姓,是怎样的贤明和朴实。”“李唐皇室甚得朝堂民间人心,吐蕃欲图唐国,目前绝不可为!”“回吐蕃后我会向赞普进谏,吐蕃往后十年的战略该调整一下了。”“吐谷浑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原本吐蕃欲取之。”“现在看来,取之必有大祸……”听完,副使不甘地重重叹气,却一脸的无可奈何。情势逼人,不得不从。这种屈辱的感觉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可恨唐国皇帝出尔反尔,卑鄙无耻!”副使咬牙怒道。闻言,禄东赞黯然叹道:“卑鄙无耻的不是唐国皇帝,而是李素!”“这竖子,为何老天不收了他……”说着,禄东赞突然洒脱地一笑,随即脸色变得有些神秘,悠悠地道:“更何况,这次李素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松。”“也该叫他知道,吐蕃人不但骁勇善战,脑子也不笨不傻。”“过几日金殿比试,且看老夫便拔个头彩!”闻言,副使顿时大喜:“若被大相拔了头彩,文成公主岂不是仍回嫁给咱们赞普?”禄东赞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输,便是输了!”“所谓六国比试,只不过是李素让咱们吐蕃下台阶时不伤面子罢了。”“若执意迎娶文成公主,后果咱们吐蕃承担不起。”“但是……老夫若拔了头彩,再扔还给唐国君臣,也算是抽了他们一记耳光!”“想想他们的表情,应该非常精彩。”“呵呵,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