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仍连眼睛都没睁开,已经习惯了刘三娘这敏感的政治天赋:“放心,埋不了祸患。”“太子的生辰八字分量不够,没有当皇帝的命!”“你怎么知道他生辰八字不够分量?难道你还会算命?”“我当然不会算,但去年咱们村里路过一位游方的道士老爷爷。”“那位老爷爷长得仙风道骨,一看就是即将飞升仙界的高人!”“于是我把太子的生辰给了他,请他给太子殿下算算流年。”“谁知道士老爷爷跟我一样死要钱,一张嘴便要八文,我还了半天价还到两文,道士爷爷老大不高兴……”听着李素满嘴胡说八道,刘三娘气得稍稍下了重手。“哎呀,痛!”“真聋了!”李素惨叫。“叫你胡说八道没个正经!”“人家跟你说正事,你总是那么敷衍。”刘三娘气道。李素叹道:“好吧,我也认真的说,太子真的没有当皇帝的命。”“别看如今天下人都觉得他是下一代皇帝的不二人选,可我就认死了他没那个命!”闻言,刘三娘哼道:“自魏王谋反事败后,天下门阀和士子人心不定。”“朝堂众臣虽说眼下没人敢提这事,却也在蠢蠢欲动了。”“按你的说法,若连太子都没有当皇帝的命。”“那当今陛下十几位皇子里谁还有资格?”垂头白了他一眼,刘三娘哼道:“难不成整天跟你玩玩闹闹没个正形的晋王能入主大位?”李素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刘三娘的目光满是笑意:“认识你这么久,唯独你今日这句话说得最睿智。”“最有见地……”刘三娘茫然道:“我说什么了?”“晋王还那么……”语声忽然一断,刘三娘的纤手抖了一下,脸色顿时有些呆滞了。李素痛得龇牙咧嘴,急忙从她大腿上翻身坐起来。此刻刘三娘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李素。在她的眼里,李素已然成了一个赌徒。他选择了一个基本不太可能成功的对象,在他身上下了一记重注。“李素,你怎么想的?”“你在拿陈家阿翁和你夫人全家的性命开玩笑么?”刘三娘的脸色十分严肃。李素叹了口气:“就算我活腻了,嫌命长了,也不会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为什么每次我做出与众不同的选择的时,非但没人夸我独树一帜,反而老是有人说我活腻了?”“我脸上刻着活腻了三个字吗?”刘三娘:“……”时间慢慢的过去。翌日,清晨。长安城为李素晋爵一事仍闹得沸反盈天,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上疏抗辩的朝臣越来越多,甚至连各道州府的刺史们都参与进来了。当然,各世家门阀也没闲着,尤其以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为首……两大门阀召集了无数儒生,在各自的地盘内对李世民和李素进行了口诛笔伐!一桩小小的晋爵事件,经过门阀的渲染夸大后,李素的形象俨然成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那只妖孽……领头的两大门阀的反应之所以如此激烈,自然不是无感而发。当初李素奉旨平晋阳之乱,事情办得很漂亮,只不过留下的后遗症也不小。在晋阳时,一口气得罪了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两大门阀,给王氏的掌门人挖了个巨大无比的坑。王老先生人老眼花一时不察,不小心一头栽了进去,摔得灰头土脸……最后被逼不得不与范阳卢氏翻脸,背弃了两家当初的盟约。从帮凶摇身一变,变成了污点证人……这个坑不可谓不深,栽得不可谓不痛。至于范阳卢氏就更不必说了。晋阳之乱本由卢氏暗中筹谋,最后被李素逼得走投无路!不但硬生生连根拔起卢家在晋阳的分支,而且那家分支的全家老小全部被自杀!长安城李世民的反应更是激烈凌厉,范阳卢氏经此一事后可谓元气大伤。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两大门阀终究还是把这笔账算到了李素头上。毕竟连乡下人都知道买柿子选软的捏,门阀再厉害也不敢跟李世民叫板。而李素和李世民两厢比较,当然是李素看起来更软更可口……结下这两桩仇怨,两大门阀的眼睛都时刻冷冷地盯着李素。李素平日逍遥懒散,不惹事端也就罢了,两大门阀如同狗咬刺猬没处下嘴。然而一旦李素出了事,他们必然一哄而上,将落井下石四字表现得酣畅淋漓……这次李素晋爵闹出了风波,两大门阀倒也不至于欣喜若狂。毕竟李素只是一个人,他的分量还没大到让门阀将他视之为劲敌的程度。但是顺手推波助澜还是不介意的。长安城最近因李素晋爵而闹得沸沸扬扬,与两大门阀在背后的动作有着直接关系。门阀反对,朝臣反对,李素的态度却仍然悠闲逍遥。说到底,他其实对这个新封的县公爵位并不在意……李世民晋爵之时李素便非常清醒地衡量了利弊。总的来说,如今他这个年纪贸然晋爵县公,其实是弊大于利的。如果李世民被朝臣和门阀怼得收回了晋爵旨意,对李素来说反倒是松了口气。只可惜此事由不得李素反对,人家好心晋你的爵,你反倒不领情。看在李世民眼里可就不止是矫情那么简单了,这叫不识抬举……李素的悠闲态度可以理解,他本就是散淡的人。令人奇怪的是,无数抗辩奏疏雪片般飞进太极宫,李世民的态度却和李素一样,完全置之不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尚书省总理奏疏归类和反馈之类事宜,房玄龄不得不进宫请示李世民对晋爵一事的回复。李世民却笑而不语,不予答复。晋爵第四天,丰禹村李家又来了客人。这次的客人很多,足足有十来人!一群人领着各自家中的护卫,上下加起来共有数百人。出了长安城便直奔丰禹村,进了村口仍放马疾驰,数百骑从乡道上一掠而过,扬起漫天尘土。正是气势如虹,鸡飞狗跳,如同一群盗匪进村洗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