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姚默默地点了点头,谁都知道侯君集事涉谋反,就算皇帝开恩大赦天下,赦谁也不可能赦他。大逆之罪,永无出头之日了……所以李素的话听在候姚耳中,只当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话罢了。李素看着候姚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解释,转身便请候姚前堂入座。随即扭头吩咐管家设宴,并将候姚带来的绣绸送入内院给夫人,让内院的丫鬟们做成枕面。而带来的绿菜则命厨子马上洗摘后做成菜羹。候姚一怔,立马露出感动的表情。无声无息间,李素给了他最体面的尊重。很快,俩人入前堂,宾主各自落座,丫鬟们很快摆上酒菜。二人各据一案,互敬互饮。李素说起长安城的一些闲杂趣事,候姚却一无所知。一问方知,自从侯君集被除爵流放后,当初与侯家子弟厮混的纨绔们已渐渐断了往来……一朝失势,门庭冷落!这几个月来,侯家从上到下尝尽了世态炎凉。李素暗自一叹,侯家的下场更令他提高了警惕!正所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若不想步侯家后尘,不让家人妻小过这种颠沛落魄的日子,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走错一步。站得越高,摔下去也越痛!侯家便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候姚端杯饮尽杯中酒,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多日未曾饮李兄所酿的烈酒了。”“家道已颓,母亲大人削减了一切不必要的开支。”“这酒之一物更是不准任何人再饮,愚弟几个月都未尝过酒味了。”闻言,李素笑了笑:“稍停贤弟回去时带上十坛。”“区区杯中物,用不着一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模样,怪瘆人的。”候姚干笑了两声,急忙谢过。酒过三巡,李素敲了敲桌案,忽然压低了声音:“侯贤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父亲真能得到赦令归京呢?”闻言,候姚顿时一怔,然后自嘲般苦笑摇头:“李兄莫闹了,我父亲犯的什么事,你比我更清楚。”“我听父亲说过,若不是李兄冒着风险力保,侯家早已被满门抄斩了!”“能得个流放琼南且不究亲眷的下场,全托李兄的恩情。”“你觉得陛下有可能会赦免我父亲吗?”李素笑道:“侯大将军确实有错,但你记住一句话,有错不是有罪!”“当初附逆魏王谋反,侯大将军可没有调动过一兵一卒,更没有助纣为虐。”“没杀过一个守城将士!”“尤其是最后,他还在杀阵之中劝服数位将领卸兵弃甲,自缚双手跪在太极宫前请罪。”“若论起罪状,侯大将军所犯之罪其实是非常轻微的。”“用一时糊涂来形容最为恰当。”“事情过了这么久,陛下心中再大的怒火差不多也消了。”“如今陛下尤喜追忆往昔,甚思当年那些从龙功臣,所以才有了设立功臣画像一事。”“你父若欲求得赦令归京,现在恰正逢时!”闻言,候姚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素,语声带了几许轻颤道:“李兄所言可当真?”李素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正色道:“认真看看我的脸。”“告诉我,你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候姚呆住,片刻后方才迟疑地道:“什……什么?”“诚信啊瓜怂!”李素白了他一眼:“我口干舌燥说了这半天,就为了逗你玩吗?”候姚呆怔一阵,神情渐渐浮上极度的惊喜,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起来。“李兄……果真能帮我父亲求得陛下赦令?”李素缓缓道:“可以。”“但是,我需要布局!”“而且,还需要你和侯婶娘的配合。”“如果此事能成,你父亲不仅能够得到陛下的赦令,甚至还能继续领兵,出征西域!”话到这,候姚愈发满头雾水:“西域?”“不错,西域焉耆王龙突骑支反叛大唐。”“截断丝绸之路,抢掠屠戮过往商旅,难道你不知道?”“你父亲侯大将军有过征伐西域的经验,是出征西域最合适的人选!”“陛下若能赦免你父,相信他就不会介意再次起复你父亲,让他领兵出征。”说起来,侯君集能不能得到李世民的赦令,能不能领兵出征西域。其实跟李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完全不关他的事……只是李素布的局,里面包括了侯君集这一环。以李素如今在长安城的人缘,那些军中老将们几乎个个都与他交好。但李素却偏偏选择了侯君集。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侯君集最合适!有过救命之恩,同时侯君集当初敢造李世民的反,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狠角色。最后李素还主动解决侯家的危难……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李素与侯君集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牵扯越来越深!更不提里面还有利益,人情,恩情等种种因素。放眼长安城内的诸多老将,与李素的交情深到这个地步的,几乎没有!所以李素决定再拉侯君集一把,正如他跟陈婉儿交的底,这一次解决侯家的危难,里面掺杂了利益的因素。李素不怕坦然承认,就算当着侯君集的面,他也敢这么说!人总是不喜欢被人利用,一说起被利用了便满腹愤懑,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其实如果思维不那么局限的话,换个角度想一想,能被人利用也并不算坏事。至少自己有着被人利用的资本,一定是自己的某方面特别突出,超脱于世人,才会被有心人看上然后利用……这样说来,被人利用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含蓄的赞赏。在李素的眼里,侯君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具有被利用的价值。所以李素想利用他,当然,做人也要讲点道德,就算利用别人,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若能各取所需,便不再是利用,而是合作!李素同样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这个说法听起来便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