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侯陈平被调任长安,任职吏部侍郎。对朝堂来说,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官职调动。偌大的朝堂里,有人进有人出,有人莫名其妙被贬谪,也有人稀里糊涂被升官。看在外人的眼里,陈平最近应该属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类的人物!毕竟从那个偏远的凉州,调来大唐繁华的国都权力中枢任职。虽说属于平调,但地位和含金量却跟凉州不可同日而语。人在长安,在权力中枢,想给自己创造平步青云的机会比在凉州容易多了。尤其是陈平还傍上了大唐第一权臣宰相长孙无忌的大腿!有人脉有后台有机遇,陈平的前程何止一片大好,路上简直铺满了金砖……外人的看法当然是不足信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眼里的陈平风光无限,只有陈平自己清楚。如今的他,正是有苦难言……原本调任长安后,陈平确实很得意的。一直到他那个不争气的犬子当街殴打候姚,却不小心被李素遇到后。陈平便知道自己得意的日子差不多到头了。李素是什么人?陈平早在凉州任职时便已有耳闻,少年成名,天下皆知!这些年陆陆续续为大唐立下的功劳摆出来,连陈平这位勉强算是开国功臣的人都暗暗咋舌吃惊。少年封爵,深得圣眷,而且脾气还不小……不仅混了个长安小混账的江湖匪号,连当今天子他都敢怼!一篇阿房宫赋气得陛下七窍生烟,怒极了也只罚他蹲了几天大理寺而已……如此多的事迹,几乎可以称得上传奇人物了。而自己的儿子居然要死不死的竟得罪了他……老实说,陈平当时大义灭亲的心都有了。虽说抱上了长孙无忌的大腿,但李素这个人,也不是轻易能招惹。尤其是从他对陈显的做派来看,李素这个人与外界的传闻一样,为人确实有些混账!甚至毫无掩饰地说过,他是个不怎么喜欢讲道理的人,喜怒全看心情,说发作就发作。从来不顾忌后果,县侯的儿子说揍也就揍了。想想也不奇怪,皇帝陛下够尊贵了吧?人家就站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抑扬顿挫地念出了那篇阿房宫赋。连皇帝都不怕,还会怕一个县侯的儿子?怀着满腹忐忑,陈平持拜帖登了长孙无忌的门。拜望当朝权势最盛的宰相,陈平自然不能空着手,但更不能大白天装着几大车礼物大摇大摆停在长孙家门前。真这么缺心眼的话,长孙无忌不介意把他扔进大理寺,问他个贿赂朝臣之罪……事实上陈平登门时,袖子里仅仅只带了一份冗长的礼单。礼单也不会冒然直接递给长孙无忌,这么做还是缺心眼,于是陈平进门后首先将礼单递给了长孙府的管家。管家会意,飞快将礼单收进自己的袖中,然后非常热情地将陈平请进前堂。跪坐在前堂里等了小半个时辰,长孙无忌这才姗姗而来。也不知确实是因为国事繁忙,或者故意端一下宰相的架子。陈平却不敢有半点脾气。见长孙无忌从前堂后面的屏风转出来,陈平急忙挺直了身子,端端正正朝长孙无忌行了一礼。长孙无忌朝陈平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请陈平坐下。二人寒暄了几句朝局和国事。陈平终于忍不住了,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相爷,前几日下官犬子无意中得罪了姑苏县公。”“此事下官着实不安……”闻言,长孙无忌眉眼微抬,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陈县侯有何不安?”“你不是亲自登门赔过礼了么?李素也受了你的赔礼吧?”陈平苦笑道:“赔礼是赔礼了,李县公也说揭过此事了。”“可是……下官赔礼那天又犯了错。”长孙无忌皱起了眉:“你又犯了什么错?”陈平叹了口气:“下官登门赔礼时,仍以为李县公少年封爵乃是幸进,心中存了轻慢之意。”“所以赔礼时没有带上我那惹祸的犬子,下官与侯家的恩怨也只字未提。”“单只是拿犬子和李县公的冲突赔罪……”“后来下官出了门,渐渐察觉到不妥。”“想想当时李县公的神色冷淡,恐怕心中已是不悦,下官这次赔罪,只怕将他得罪更深了……”听完,长孙无忌淡淡看了一眼,忽然冷笑:“你以为李素封爵是幸进?”“莫非在你心里,李素是一个只知揣摩圣意而讨陛下欢心的弄臣?”“陈县侯,你也算是开国功臣了!”“就这么点眼力,老夫真怀疑你是如何混迹到如今这个地位的……”高祖李渊立国以前,陈平只不过是侯君集帐下一名兵曹。被侯君集行军法打断腿后才痛定思痛,奋起立功,终于在立国后混了个县子之爵。论资历,陈平在大唐这些名将面前一点都不起眼,他的名字到现在都没什么知名度。论做人为官的能力,其实也非常平庸……否则绝不可能在给李素赔罪时还犯这种低级错误。陈平说到这里时,长孙无忌脸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了,心中甚至有些淡淡的悔意。世上趋炎附势之辈多矣。选来选去,自己居然挑了一个猪队友?能成为大唐第一号权臣,长孙无忌的涵养城府自然不凡。尽管心中对陈平不满,甚至有些厌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的意思,仍然面无表情。“李素这人,不可以常理揣之!”“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等少年郎。”“他曾经立过的功,做过的事,陈县侯你莫非没听说过?”闻言,陈平垂头恭谨地道:“当然听说过。”“只不过……”长孙无忌冷冷一笑:“只不过,见面不如闻名,对吧?”“乍见之下,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青涩少年,人家又是一脸和气谦逊,甚至一脸软弱可欺的样子。”“你更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便存了轻慢之心对不对?”陈平叹了口气,脸色愈发懊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