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高兴安是有什么正事了。穿上靴子,朱翊镠快走上正殿的丹陛之上。“平身。”“谢陛下!”高兴安起身,肃声道:“启禀陛下,据东厂番子来报,武昌府知府、同知强征燧石,残害百姓,已经闹得武昌府民怨沸腾、民不聊生。”武昌府。朱翊镠的眼睛看向了一旁记录了天下职官的屏风。“可是刘焘和范爱众?”“正是。”“武昌府之事,细细讲来。”朱翊镠神色一正。“启禀陛下,自征收天下燧石的旨意一出,各地官府闻讯而动。”“然武昌知府刘焘、同知范爱众,以旨欺民,派遣衙役入百姓家里强征燧石,不予一分银子。”“武昌商人见燧石有利可图,便压低价格收购。知府刘焘见此,便强令商人以三日为期献其石。”“武昌众商皆是闭门关店而去,百姓欲卖燧石无处,恰逢差役寻燧石。”“差役夺百姓之石,不惜大打出手。后百姓集众于府衙讨要说法,反被刘焘下令毒打,当场打死百姓数人……”“其人可诛!”朱翊镠听到此处,面色寒冷道。“此事属实?”“句句属实,臣不敢欺瞒陛下分毫。”高兴安垂首道。说着,高兴安就把奏章呈了上去。“你先退下吧,此事朕已经知道了。监察之事做的不错,东厂还要继续如此。”朱翊镠道。“是,陛下。”得到天子的肯定,高兴安的心中一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肃然。高兴安走后没多久,朱翊镠就叫来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臣骆思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虎背蜂腰的骆思恭一边行礼,一边高声道。“朕要微服出巡,你在锦衣卫选些可靠之人伴驾。”朱翊镠开门见山道。“臣斗胆请问陛下出巡去何处?”骆思恭听到天子这么说,心里觉得不对劲儿。毕竟上次微服私访在京城,可是没有要多少锦衣卫护驾。“湖广,武昌府。”骆思恭闻言,身体有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武宗皇帝都偷跑不出去,被文官逮到了一通喷。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敢带着天子去武昌?什么江彬钱宁之流的佞臣!那些文官若是知道了,怕不是会喷死自己。“陛下三思啊!”“离正旦节还有半月,这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便在路上花个五日,若是在沿途游玩更是时日不多,臣劝谏陛下莫要效仿武宗皇帝……”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纵然是天子鹰犬,但是这时候也不得不劝谏。“你以为朕是出去游玩的?”朱翊镠轻笑一声。骆思恭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做声,但心里想的就是天子年少贪玩,还能有何事?朱翊镠冷冷的看着没有抬头的骆思恭,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扔了下去。“打开,给朕看看!”骆思恭感受到了天子的冷意,就将身前的奏章打开。一字不漏的读完之后,骆思恭长出一口气以身伏地。“臣冒犯天威,请陛下责罚!”朱翊镠没有出声,大殿之上针落可闻。啪。这是骆思恭脸上的冷汗顺着下颌流到了地面的声音。在这种压抑弥漫的气氛之下,不知过了多久。丹陛之上,传来了朱翊镠不带半分感情色彩的声音。“锦衣卫是朕手里的一把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要做的只有服从。”“它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听话了……朕不介意将其彻底磨灭。”听到这里,骆思恭更是颤抖无比,心中的恐惧一点点蔓延。“骆思恭,你要记住了,是朕给的你这个位置。”“臣不敢忘陛下天恩……”骆思恭低声道。“去领廷杖二十,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朱翊镠冷冷的说道。一听二十廷杖,骆思恭如蒙大赦,不住的磕头:“谢陛下,谢陛下!”看着骆思恭离去的身影,朱翊镠有些疑惑。他们真的当朕是个悲天悯人的孩子?这次的事情,还非得自己前去处理不可了。此事一层层往下查,事情就会越来越小。此事再一层层往上报,事情就会越来越轻。封建官僚盘根错节官官相护,莫有不是如此。何况年关将至,百姓的这些银子能不能落在手里过年还两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朱翊镠轻轻的叹息一声。当效仿后世天朝的以人为本,亦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至强者非可恒强,弱小者亦可换天地之颜色。纵览历史千万年长河,君不见强秦横扫六合,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君不见刘、朱之流,起于草莽而亡旧建新;君不见十四年以弱胜强,终从神州逐强敌贼寇于倭岛。由此,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若是失了民心,这个王朝也就失去了希望。“这些个官员,明面上尊敬着朕,背地里也都当朕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朱翊镠自语道。乾清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听到了这句不该听的话,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被朱翊镠注意到。刚刚压抑的气氛,令他们都是两股战战。天子高坐丹陛之上,一言一语仿佛是口含天宪,一怒便是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所言微服出巡之事,任何人不得外泄,就算是慈圣太后和仁圣太后问起,也不可说半分。”“若是有一人泄露,朕就将你们统统处斩!”朱翊镠吓唬着这一群宫女太监。“奴婢不敢。”宫女们和太监们都是被吓得不轻。这个小祖宗一杀就是要杀光,这要是被某个不长心智的人泄露了,全都赴黄泉,这找谁说理去?所以宫女们和太监们都心里暗暗想着要盯紧周围的人。武昌府。衙门口的尸体被衙役不知扔到了哪里,而几个站在前面质问知府的百姓以及仗义执言的读书人皆被抓了起来。已经离开了府衙门口的百姓们都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他们,眼中透着凶狠,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狗官杀之而后快。武昌知府刘焘冷哼道:“将这几人全部押入大牢。”“诺!”几个负责押着百姓的衙役应道。……官府大牢。被抓的人皆被押入了漆黑阴冷的大牢。而刚刚挺身而出的读书人却被单独吊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武昌知府刘焘带着几名凶神恶煞的衙役走进了大牢之中。狱中的牢头见刘焘走来,急忙来到了刘焘的面前,一脸谄媚的说道:“属下已将这群刁民全部押了大牢,另外那个穷酸秀才,小的已经将他单独吊了起来。”刘焘闻言,微微颔首,看着眼前被吊起来的读书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那群愚民差点被糊弄过去了,都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戳破了自己的谎言。“拿鞭子给我。”刘焘的脸色冷的可怕。一旁的牢头闻言,急忙将鞭子递给了刘焘。刚刚出身的读书人原本低着头,此时却抬起了头,冷冷道:“吾乃是武昌秀才,有功名在身,依太祖之制你即便是知府也不可对我用刑。”“一个小小的秀才也在本官面前猖狂?本官中进士的时候,你怕是四书五经还不会读。”“你要是乖乖求饶,承认这妖言惑众之罪,本官倒是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刘焘戏谑的说道。谁知,秀才并不领情,反而是“呸“的一声:“你这个狗官,就算把我抓起来用刑又能如何?我等定不会屈服,我等文人风骨不容践踏!”“你这样的贪官昏官奸官,陛下若知,定不会饶恕你的!”“好一个伶牙俐齿!本官为皇上做事,奖赏我还来不及!“说着,刘焘拿着鞭子缓缓朝着秀才走去。待走到秀才面前,狠狠地将鞭子朝着读书人抽去。啪!啪!啪!鞭子打在秀才身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登时,秀才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已经是皮开肉绽了。但秀才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打了一会儿,刘焘觉得没有意思,又看向了一旁带头的几个百姓,手中长鞭不断挥动着。“狗官,你胆敢如此!就算你今日把我打死,爷爷我也会在天上看着你被诛九族!”“渣滓!使劲抽我!你是没吃饭吗?等着吧,你会有报复的。”……骂声跟着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一起没有停歇。“呸!”一人还把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了刘焘的脸上。见此,那汉子嘿嘿一笑:“怎么,爷爷我的痰好喝吗?”刘焘掏出帕子擦去那口痰,看着那汉子简直就要被气炸了,嘶声力竭的咆哮道:“刁民,刁民,你们一群刁民想死吗?尔敢!尔敢!”话语都已经语无伦次的刘焘,眼神变的更加凶狠了起来,手中的长鞭更加用力的朝着这几个百姓挥去。“打死你们!”“打死你们!”“你们都给本官死!”大牢之中,回**着刘焘疯魔一般的咆哮声,让牢头和衙役们都胆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