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推刚刚结束,诸位大臣前脚离宫,后脚却听小黄门禀报:“万岁爷,万历亲王殿下求见。”朱翊镠心中疑惑,自元月八日朱翊钧移宫入以来,基本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夜夜笙歌,十分快乐。现在怎么还有空来紫禁城求见自己?心里这么想着,但朱翊镠还是挥手吩咐道:“宣我皇兄进来吧。”没过一会儿,穿着四爪蟒袍的朱翊钧快步走了进来。“臣参见皇上!”“皇兄不必多礼。”这几天不见,自己的皇兄倒是瘦了。啧啧啧,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凡事都是需要节制。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镠,好奇的看着朱翊钧,开口问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兄前来所为何事?”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臣,臣……”看着朱翊钧扭扭捏捏的样子。朱翊镠更加好奇了。“皇兄可是缺了银子?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只要皇兄知会一声,朕就让高兴安给你送到你的王府上。”朱翊镠说道。朱翊钧闻言连连摆手,“陛下陛下,你误会了。臣并非是来找您讨银子的……”“当日开府,拿了陛下赏赐的十万两,臣又不爱修劳什子园子。这些银子十辈子恐怕都是花不完了,怎么会缺银子?”看着朱翊钧如此,朱翊镠心中的疑惑更深。“皇兄有话直说,便是也不必如此扭扭捏捏。”朱翊镠直截了当的问道。“既然如此,那臣就直说了。”朱翊钧咬了咬牙。“臣听闻……陛下藏有一幅文征明的真迹……陛下可否割爱借与臣临摹几天?”像是怕朱翊镠不同意一般,朱翊钧又急忙道:“陛下请放心,臣仅仅是临摹,不会损坏半分的!”朱翊镠问道:“皇兄怎么还对这些字画感兴趣了?”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臣自小便爱好这书法一道,并怡然自乐。”“但元辅张先生却是说书法乃是小道,浅尝辄止就好。现在臣已经是一介无事在身的王爷了,这回张先生总不能再阻止臣练习书法了吧。”“既然如此,区区一幅字而已,朕就送给皇兄了。”朱翊镠笑道。“这怎么使得呢,这不好吧。”朱翊钧有些期待的搓着手。呵,虚伪的谦让。朱翊镠也不是那种低情商的人,就对着一旁的陈矩说道:“你去乾清宫把文征明的字拿来,朕要赠予皇兄。”“是,万岁。”“臣叩谢陛下天恩!”行完礼之后的朱翊钧乐颠颠的说道:“就不用陈公公来回跑了,臣跟着陈公公一起去乾清宫就是。”说完,朱翊钧又行了一礼,“臣先行告退。”看着朱翊钧的背影,朱翊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皇兄,莫要忘了去慈宁宫向母后请安!”朱翊镠往丹陛下面走了几步,高喊道。“臣知道了……”朱翊钧的声音远远传来。……廷推的结果虽然出来了,但是召臣入阁的圣旨还没有下来。京城里面上到公卿百官,下到走卒贩夫都在谈论着廷推一事。自元月以来,除了京城廷推那日的雷雨,京畿一带一连已经是十几日都滴水未下了。正旦之前也只有一场大雪降临。前一日就已经有言官上疏,天降旱灾希望天子自省。朱翊镠自然是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但京畿旱灾终究是要看看的。这一日,朱翊镠又带上了提督东厂太监高兴安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出巡京畿。沿路都是一群群面黄肌瘦的灾民在往南走着。“公子,您看。”赶车的骆思恭缓缓停下马,拉开一角的车帘。在外面一律称朱翊镠为公子,两人也是记得很清楚。朱翊镠从车帘里往外望去,路上尽是一个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子被标注上了价格。朱翊镠神色凝重的走下了马车,高兴安和骆思恭紧随其后。朱翊镠沿着路走着,看着一个个牌子,一个几岁的小女孩,甚至只需要二两银子就能买回家当奴仆。朱翊镠见到这一幕,心如刀绞一般,高兴安和骆思恭在旁边亦是沉默不语。看到了朱翊镠的脚步一顿,一个黑脸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立马跑了过来,跪在地上说道:“公子公子,我们的粮食一干二净连顿饭都吃不上,我家女儿留在我身边也是会被饿死。”“求求公子领她回去当个下人丫鬟吧,给她一口吃的,让她活下去就行,她什么都能干的。”“你叫什么名字?”朱翊镠问道。“小人名叫李二狗。”李二狗点头哈腰的说道。朱翊镠看着这个小女孩,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初春,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勉强能够遮住身体,面黄肌瘦,身体单薄之极,见状,朱翊镠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那你的女儿叫什么?”“小女,小女。小女名叫李翠花,小名叫丫蛋儿。”李二狗临时想了一个名字。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另一个百姓凑过来说道:“公子,别听李二狗来胡乱扯谎了,李二狗家里还有耕地,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供着哩。”“他们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就都给他小儿子了。”“您看看这个小姑娘面黄肌瘦的,还生着病,买回去怕是也活不了几天,公子,我家还是身体硬实着呢。”朱翊镠闻言就看向了李二狗,李二狗不住的磕头说道:“公子您听我说,几亩田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是我李二狗饿死也不能卖掉啊。这就要留给小人的下一代的。”“公子,您就发发善心,给我一两银子就行。这一两银子于您这样的达官贵人来说,肯定不值一提。但一两银子对小的来说,就是救命钱啊!”朱翊镠有些不忍,但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应不应该买下。听到此处,有人就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个李二狗真是个狗东西!为了银子,真的是连脸皮都不要了。”李二狗本来看到朱翊镠动了恻隐之心,要付钱了,但是看到另一个百姓过来捣乱。“你放屁!再胡言乱语老子抽你!”李二狗气愤不已。但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四五岁病殃殃的丫蛋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眼眶都已经红了,但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努力没有让它流下来。又一个百姓带着哭腔说道:“公子公子,小人一分银子都不要!只求公子能够带走我家孩子。再他给口吃的,然后让他活下去就好。就请公子发个善心吧!发发善心吧!”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谁养的孩子,谁心里疼啊。百姓困苦至此,皆是朕之过。”朱翊镠怜悯着那个懂事的小女孩,对李二狗说道:“你们几人不要再打了,这样吧,这孩子本公子买下了。”“高兴安,拿一两银子来。”高兴安闻言就从怀里拿出来一两银子,递给了李二狗。李二狗急忙接过银子,然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再度说道:“公子您长命百岁,公侯万世!再行行好,再给点银子吧。”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再给你一两银子也自无不可。但是你的女儿,我看到已经病得很重了,所以本公子要拿出来就给她看病。”李二狗闻言忙说道:“公子,我女儿哪有什么病,给她口吃的,让她休息几天就好了,一条贱命而已,不值得公子为她浪费银子呢!”朱翊镠听到这句话,有些怒意上头说道:“就你这样的狗东西也配称之为人父?”骆思恭也是气愤不已,对着他喊道:“你这厮还不快滚?”“再留在这里碍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二狗看着骆思恭凶恶的样子,顿时害怕不已。但此时,那个叫丫蛋的小女孩走到朱翊镠的身边,轻轻扯了一下朱翊镠的衣角,对朱翊镠说道:“公子,公子,求求您,您别打我父亲好不好……其实父亲对我还是很好的,也会给我吃的,这样只是因为大旱,田地里实在是没有粮食了,我也不怨父亲……”还没走几步的李二狗听到自己女儿说的话,羞愧的跑了。丫蛋看着李二狗远去的背影,已经是心痛不已,但还是忍着泪水不哭出来,生怕新买的东家嫌弃自己不懂事。见此,朱翊镠心中疼惜更甚,转过头问道:“你们本地不是已经向朝廷报了大旱了?为何没有赈灾的粮食来赈济?”虽然这个锦衣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来头不小,但是其言语一下子直指官府,普通老百姓怎么敢开枪?朱翊镠了然,看了一眼高兴安。高兴安会意的从衣袖里又拿出来一两银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朱翊镠。朱翊镠举着银子高声说道:“谁能给本公子讲一讲,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银子就交给他了。”灾年没有粮食,但是银子依旧是硬通货,刚刚的李二狗买女儿也只是赚了一两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