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司的这番投桃报李让几位家老大喜。身居织田家家将的位置实际上已经位高权重,但是倭国朝廷正式封赏的官职对他们这些武家人来说,是比面子更加重要的东西。当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先后去世之后,德川家康拉拢丰臣旧臣,就给了倭国第一兵的嫡长子真田信之伊豆守的职位。从此真田幸村在重要场合的全称就是:在下真田伊豆守信之。读起来是颇有气势,面子也是大大的有。所以这一波鹰司的到来,实际上是双赢,天皇没出家退位成,但是得了一大笔钱。鹰司作为天皇使者出访,赚了面子,也赚了里子,织田家则有一次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哪怕天皇,退位与否,也得听我号令!而织田家的家老们已经开始在为自己守护大名的称号弹冠相庆了。赢四次,赢麻了呀。心怀鬼胎的各方最后一次行礼,宾主尽欢而别。站在本丸天守的织田信长目送鹰司一行人离去。衣角被天守的金边反射的光包围,显得神秘莫测。他缓缓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语道:“天下布武,初已成型。”他踱步进入本丸:“叫猴子召集诸大名,即刻开始军议。”说完,就拿出折扇轻轻打开:“只待踏平高野山,那么下一步就是,征服朝鲜!”……“启禀万岁爷,这新军已经招募了九万有余,其中两万已经送到了京营补了缺额。”冯保在乾清宫来向朱翊镠汇报着募兵之事。“嗯,这些时日,你倒是操劳了不少。”朱翊镠道。“承蒙万岁信任,老奴只愿为万岁鞠躬尽瘁。”冯保低眉顺眼的说道。“这新军,必不可沾染旧军之习气!”朱翊镠一锤定音。“还望万岁为新军赐名。”冯保躬身道。朱翊镠略加思索,“那便叫新宇吧。”冯保当即跪伏行跪拜大礼,“奴才替新宇军谢万岁赐名!”新宇,当扫平天下,创造出一个新宇宙!“这新宇军,当以戚家军为模板。”“从什长、伍长到把总、千总,都要从新兵比试之中从优任用。”“另调蓟镇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入京,任新宇军主帅一职。”朱翊镠对身旁的陈矩说道。随后陈矩会把朱翊镠的旨意送到内阁,然后由内阁拟旨传发。“朕期待着新宇军成军,执干戈为朕平定四海的时候。”朱翊镠的声音自丹陛上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振奋人心的力量。等到冯保和陈矩都离去之后,朱翊镠再次换了身寻常人的衣物,走出了乾清宫。在宫门口的骆思恭早早就恭候着天子了。为君者,不可不查民情,若是久居深宫,则会被内官外官所蒙蔽。当时李太后勒令朱翊镠不许出宫,朱翊镠便如此对答。“外臣饱读诗书,怎么会蒙蔽君上呢?”“母后!若无欺君之臣,则就无秦二世而亡,就无曹氏、司马氏代其主,就无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罢了罢了,你要出宫便出宫去,只是切不可有丝毫的意外。”只能说,李太后的严苛都给了朱翊钧,而宽容和忍耐大部分都给了朱翊镠。走出紫禁城,已经是华灯初上,但熙熙攘攘的行人却是丝毫不减。小吃的叫卖声叫的最是吵闹,但从锅里冒出的蒸腾的热气和四溢的香气,让用了晚膳的朱翊镠都是垂涎三尺。“羊双肠、猪灌肠、带油腰子、爆炒羊肚……一应俱全!”颠勺的胖老板不断的吆喝着。顺着香味走过来的朱翊镠道:“老板,给我来一份爆炒羊肚。”“好嘞!客官您稍等!”早就切成小细条的羊肚被胖老板端了出来。这时,胖老板把一个锅熬汤,一个锅熬热油。水开之后,胖老板手上麻利的将羊肚放入了汤水中。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胖老板又把羊肚捞了出来,把羊肚放入了油锅中进行翻炒。就在羊肚快熟的时候,老板娘把配料也端了过来。胖老板接过来盘子,把锅里撒入了蒜片、葱花、酱油、酒、醋、花椒、茴香等调味料并不断将其翻炒均匀。又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胖老板便是把盛好的爆炒羊肚端了过来。“两位客官请慢用。”朱翊镠招了招手,“就别在我身旁看着了,你也坐。”见骆思恭还要推辞,朱翊镠低声道:“这是朕的旨意。”这话一出,骆思恭不得不坐下。见此,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这才对嘛。”但是骆思恭还是不停的警戒着四周,就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并不动筷子。朱翊镠摇了摇头,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肚放进了嘴里,“真香啊,真香!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拘泥于礼节,而不享用美食,那可就落了下乘了。”就在朱翊镠还想劝导骆思恭的时候,街上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徐文长,你身为圣人子弟怎么会行如此之事?”“你以年逾花甲之岁,却出入留恋往返于风月之所,岂不是让我儒门蒙羞!”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官服的老者正怒斥着什么,下颚的胡须已经气得抖动不已。而另一个不修边幅、衣衫不整的老者,也是气得面红耳赤,急得跳脚。“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吾只不过是想规劝你洁身自好罢了,又怎会想要你的性命?”身着官服的老者,有些恨铁不成钢。“哈哈哈哈哈……张子盖!亏我还当你是多年好友,你却只想让我待在那囚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叫做徐文长的老者,不甘示弱的说道。“你你你!吾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呢!”“既然是为了我好,那便别再管教于我!”“好好好……”张元忭被气的浑身颤抖。“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你我就割袍断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撕拉!听到了张元忭的话,徐文长当即就将自己的衣角撕去一大块。“今日徐文长与张子盖割袍断义,再无情谊,他日相逢只是路人而已。”张元忭只是一句气话,但没想到徐文长竟然当了真。这时候的他,显然觉得面子下不来台,当即便拂袖而去。朱翊镠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二人争吵。随着张元忭的离开,一众围观的百姓以鸟作兽散。围观看热闹,真的是族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真是有点意思,想不到在这里倒是碰到徐文长了。”徐文长就是徐渭。徐渭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其人多才,身份不仅仅是文学家、书画家,还是戏曲家、军事家。徐渭曾担任胡宗宪幕僚,帮助其擒徐海、诱汪直。胡宗宪下狱之后,徐渭在忧惧发狂之下自杀九次却没有成功。后来因怀疑妻子不贞,徐渭杀继妻被下狱论死,被囚七年后,得张元忭等好友相救才免。此后,徐渭南游金陵,北走上谷,纵观边塞阨塞,常慷慨悲歌。曾入辽东李家担任李如松的蒙师,李如松的军事思想很多都是受到了徐文长的启迪。晚年,徐渭贫病交加,在好友张元忭的邀请下,来到了京城。徐渭多才多艺,他在诗文、戏剧、书画等各方面都独树一帜有着不俗的造诣。他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其画能吸取前人精华而脱胎换骨,不求形似求神似,在山水、人物、花鸟、竹石等无所不工;徐渭书善行草,写过大量诗文,被誉为“有明一代才人”,且能操琴,谙音律,爱戏曲。“朕的新宇军正巧缺一个通晓军事的人才,这不这就送上门来了。”朱翊镠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另一边,徐渭还在懊恼不已:自己只身出门一穷二白,在张家仅有的一些衣物也没有带出来。如今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之后自己可如何生活?自己总不能再找那张元忭老儿低头认错吧。徐渭心里想着自己今后如何过活,这时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这旁边一个个小吃的摊位又是飘香四溢,这让徐渭更是饥饿万分。“这老先生可是未用晚饭?我家公子邀您过去一叙。”就在徐渭愣神的时候,骆思恭奉了朱翊镠的旨意过来邀请徐渭了。看着眼前衣衫破旧,满脸颓废的老者,骆思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天子会召见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请他吃饭。他也配?徐文长顺着骆思恭的眼神,看向了桌前的朱翊镠。桌前坐着的年轻人倒是俊美的很,气质也是不凡,但是他身前的桌子上只放了一盘爆炒羊肚,实在是有些寒碜了。徐渭心里盘算着,自己坐过去,那三个人总不能吃一个菜吧。到时候自己坐过去,再点上几个菜……咦,美滋滋。好,今晚的晚饭是有着落了。去看看这个幸运的大冤种,啊呸,是幸运的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