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如此想着,徐渭也便大刺刺的坐了过去。在一旁的骆思恭的目光顿时带着丝丝杀气,刚要出言说些什么,但又被朱翊镠用眼神给阻止了。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竟然在天子面前还如此的放肆!骆思恭的心里愤愤不平的碎碎念道。已经坐下的徐渭只感觉自己后心有点冷飕飕的,就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袍。“这京城里到了春日晚上也冷得很呢。”徐渭打着哈哈说道。“文长先生能够赏脸,真的是在下的荣幸。”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唉,老夫这该死的魅力,又是一个被老夫才华折服的年轻人!徐渭带着矜持的说道:“老夫看你也是有慧根的,所以就想坐过来看看你这个年轻人是否能指点一下。”听到这话,骆思恭简直就想把他的嘴撕烂。“那还是要希望老先生能够多多指教一下后辈了。”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那是当然,只不过老夫现在有些……”说着,徐渭的眼神,就瞟到了那盘爆炒羊肚上面。朱翊镠会意,“老板,把你们小店的特色菜都给我上一遍。”徐渭心满意足的捋了捋胡须,连声说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这时候,骆思恭终于忍不住了。“这位老先生看您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话语如此轻浮?我家公子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人……”一听这话,徐渭倒是不乐意了,“你这做随从倒是忠心的很,但是这才华也是你能够评判的?”“老夫纵横着大明文坛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娃娃呢。”自古都是文人相轻,更何况徐渭这种眼高于顶的文人。“呵,老先生可知‘这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为何人所做?”骆思恭出言问道。徐渭虽然来到京城不久,但是也早已经熟知了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自然也是对被称为雪王的人好奇不已。徐渭斜着眼睛笑着说道:“难不成还是你家公子?”这时候,老板和老板娘端着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肴送了过来,徐渭顿时两眼放光,抄起筷子便将眼前的菜肴放入口中。“妙啊,妙啊,想不到这美食都藏在这街角巷子处。”见徐渭没有理会自己,骆思恭心中更气,“你这老头子虽然穿的邋遢了一点,但是猜的倒是挺准的。”“我家公子自然就是名动京城的雪王。”徐渭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不停的往嘴里送着东西,还一边口齿不清地答应道:“啊对对对,对对对……”看着徐渭根本不相信的样子,骆思恭只想从袖中掏出他的两把短筒燧发枪,在徐渭的脑门上砰砰来两枪。看到骆思恭郁闷的不行,朱翊镠便开口说道:“让老先生见笑了,我这随从确实是性子急切了一些,但是京城百姓忝称为雪王,也正是区区在下。”徐渭下意识的还是想回答对对对,但看到了朱翊镠一脸正色,倒也不像骗人的样子。那个名动京城的才子,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真的是你?”徐渭停下筷子,神色严肃的追问道。“在下没有欺骗老先生的理由。”朱翊镠说道。徐渭叹息一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年轻人,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传承老夫的衣钵?”还没等朱翊镠开口,骆思恭就怒喝一声,“老匹夫,你也配?”听到自己被质疑,徐渭放下筷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缓缓开口:“琴棋书画老夫无不精通,曾相助朝廷擒徐海汪直,曾教宁远伯长子以军事……当今文坛之中,何人能胜过老夫?”朱翊镠并没有答话,反而开口问道:“文长先生,您可愿受聘于我府,教习一些军事?”徐渭闻言,再度打量了一下目前的朱翊镠。“你可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老夫平生最痛恨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之家,不晓得民间疾苦。”骆思恭又按捺不住出言说道:“你这老头子别不识抬举!你知道这是你多么大的恩荣……”朱翊镠往下压了压手,也并不气恼。“老先生您就不打算听一听,在下能够给您开出什么条件吗?”徐渭倒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那你就说说看,你能用什么来打动老夫?”“在下会给您一处落脚的地方,每个月会有五十两的月俸。文长先生,您看这样是否满意?”听到了朱翊镠的话,徐渭满脸的失望,“老夫还倒能有什么能够打动我的呢?若是就只有这些那恕难从命了。”“老夫已经是漂泊了半生,想要为国建功立业却是乏善可陈,如今老夫已是年过花甲之岁,已经不再想着要在寄人篱下,受人颐使气指了。”“那先生所求为何?”朱翊镠问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辈读书人,当入世匡扶我大明江山社稷。”“你若是如此,这饭不吃也罢。”说完,徐渭便放下了筷子,转身想要离开。骆思恭看着这桌上如风卷残云,心里道,这是你这老匹夫吃饱了吧。但朱翊镠并不着急,只看徐渭往外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折返回来。“咳咳,老夫思来想去就想着给你一个机会吧。看你也是可造之才,老夫这次也有了爱才之心。”徐渭叉着腰,满脸傲娇的说道。朱翊镠笑了,“老板,结账。”这次出宫,倒是有了个意外之喜。几人慢慢悠悠的朝着紫禁城走去,徐渭倒是疑惑不已。“年轻人,你们在的府邸在何处?这可是离紫禁城越来越近了,看来令尊的官职倒是不低啊。”朱翊镠接话道:“快了快了,这就快到了。我父亲之前确实是十分显赫。”徐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老夫就说你这份气度,家里人那必然是非富即贵。”身后亦步亦趋的骆思恭听到这个对话,简直都要笑出声来。当今天启皇帝的父亲乃是隆庆皇帝,执掌神器六年,身为九五至尊,能不是十分显赫吗?老匹夫,现在我让你狂让你笑,一会儿进了宫,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越往前走徐渭,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正在往前走,可是要入紫禁城了。”徐渭有些踟躇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禁军执戟宿卫的宫门。“文长先生,您请。”朱翊镠笑着道。徐渭面色惊恐,“你你你,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说吧,你效力于宫里的哪一位大珰?”“难道是这内书堂缺了教小太监书的先生?但这不一贯都是翰林学士的事情……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断断不可入宫!”徐渭斩钉截铁的说道。朱翊镠哑然失笑,“文长先生,您这样倒是想多了。”见徐渭仍旧是惊疑不定的神色,骆思恭心头大爽。这时,执守宫门的禁卫军首领也认出来了朱翊镠的身份,向左右打了个手势,只身快步而来。“末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禁卫军首领单膝跪地行礼道。“平身吧。”“谢皇上!”皇上?他竟然是皇上?徐渭如遭雷击的看着眼前这个面上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大胆徐渭,见到皇上竟敢不行礼!”这次终于轮到骆思恭扬眉吐气了。听到骆思恭的话,徐渭扑通的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学生徐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渭的声音打着颤,双腿还打着摆子。一想到前不久,刚刚还蹭了天子一顿饭,而且自己竟然还狂妄至极的,要收当今圣上为学生……想想自己刚刚不可一世的神态,徐渭又急又羞,只觉得自己冒犯到了天子。徐渭没有任何功名,现在面见天子自然也只能自称为学生。“文长先生不必多礼。”朱翊镠便要伸出手向前搀扶着因为颤抖而无法起身的徐渭。“学生刚刚冒犯了皇上天威,还望皇上降罪。”徐渭却迟迟不肯起身,反而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好了好了,文长先生快快请起吧,朕恕你无罪便是了。”朱翊镠将徐渭颤颤巍巍的扶了起来。“皇上真是折煞学生了,学生担不起皇上的先生二字啊。”徐渭惭愧的说道。“达者为先,先生又在文坛素有文名,怎能担不起朕的一句先生呢?”看着朱翊镠真挚的目光,徐渭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点一滴都是这个天子广阔的度量。“学生曾听闻当今圣上年轻有为,颇有太祖成祖之风。学生当时以为,只不过是有些人曲意逢迎,至此今日,一见方知他们所言非虚。”朱翊镠哈哈大笑,“能得到文长先生这样一句夸奖,朕也是十分开心了。”“走吧,文长先生随朕一起入宫。”徐渭结结巴巴的说道:“皇上,皇上刚刚不是在逗弄学生?”“自然是君无戏言,朕骗先生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