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可是有异议?”朱翊镠俯视着殿上的文武百官。“皇上!天下有利,而物有其常。为人君者,岂可与民争利?”一位须发皆白的官员站了出来。“朕何时说过,这商税要落入朕自己的口袋之中?”朱翊镠轻笑道。也不怪这个官员如此揣测,只是之前所抄家的银两财物,都被天子运到了自己的内帑里。要是知道这个官员这么,朱翊镠就得跟他理论理论:这抄家来的银两不是给了工部制造燧发枪了?也就是对京营勋贵的处罚,倒是都尽归朱翊镠一人所有。多哉乎?不多也!“这所征收的商税,朕一分银子也不会拿,全都收归国库。”听到此话,刚刚出来的官员深深躬身,“吾皇圣明,老臣没有任何异议。”没过一会儿,又有官员出列道:“陛下,征收商税何其难也!”“陛下,其秦汉魏晋唐宋,皆未曾有面天下商人而征税者,都不过是在天下险要的关隘来征收关税。”“宋代有谷、帛、金银铁、物产等四类二七品。还有盐、茶、酒、矿产税课或专卖,对内有关市之税,对海外商业有市舶课。这对商税的征收已经是达到了极致。仿前宋之课,已经为最了。”官员引经据典道。“爱卿倒是博古通今。但朕有个问题想问问爱卿。”朱翊镠眯起眼睛。“臣虽才能愚钝,但竭尽所能以回答陛下。”“陛下请讲。”“朕问你,这天下是农人多还是商人多?”朱翊镠问道。“自然是农人多。”“这天下是农人有钱还是商人有钱?”朱翊镠继续发问。“自然是商人有钱。”官员继续回答道。“对这天下大多数的贫苦农人征税就不麻烦,就天经地义。”“天下人口少量的商人,他们拥有着大量的财富,对他们不管不问,就放纵他们坐拥万的资产,而不为这大明出半点力吗?”朱翊镠的语调一点点的上扬。“朕就要把农人的赋税徭役降低,征收商税富朕大明之国库。”“若是遇到困难就退缩不前,就畏惧不已,那朕还要你们这些官员有何用?”“朝廷不是要养着一群酒囊饭袋来尸餐素位!”到了这句,朱翊镠几乎就是在对着百官怒斥。“臣等惶恐。”文武百官纷纷下拜。“朕其实也没有想为难你们。”“只是我大明至尊之位传到先皇手上,国势衰微,天下动**,内有流民起义不断,外有异族窥视中原。”“幸而有张先生和高先生辅佐我皇兄力挽狂澜,到朕的手上,这大明方才有了中兴的愿景。”朱翊镠叹了口气。“只是这改革只是张先生一人以其权威和才干,对大明现有的积弊进行革除和调整。但大明的根子还在那里,如果没有发生根本上的制度变革,那么等张先生百年之后倘若后继无人,那大明的改革又由谁来主持?”“到那时候,大明依旧是日薄西山,而这张先生当政的这些年不过是末日之耀光罢了。这昙花一现的兴盛,并不能让大明的江山社稷永固。”文武百官皆是沉默不语,听着年轻的天子发自肺腑的这一番话。天子的这一番话,不但表达了其决心,更是彻底给张居正当国以来的诸多作为定了性。“臣以为皇上的初衷和本意是好的,但是这满朝文武都没有征收这商业税的经验,不如先开一地作为试点,如果说没有其他问题,再推广到这两京一十三道。”张四维再次出列说道。朱翊镠点了点头,“凡是交纳过商税的商户,户部皆发放从商许可证。此商税一年交纳一次,没有按时入户部交纳之商户,由户部与东厂上门征收。若是拒不缴纳,则吊销从商许可证。”“无从商许可证之商户,则被视为非法经营,朝廷可查处没收其所有的经营工具。”“那首个试点就是这北京师吧,五日之内,全北京师的商户都须带着其账簿去商税清吏司交纳商税。”“五日开外,朕就要派出东厂,强制征税了。”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却是带着无尽的霸道。交商税,你就能够继续经营。不交商税,就官府强制你关门歇业。掌握着国家权力的朱翊镠,就要发动这座巨大的国家暴力机器了。这种从商许可证简直就是护身符。有了这个东西,官府不会找麻烦,但是没有这个东西,官府就有权力没收商户一切的东西。随着天子的一锤定音,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张学颜散了朝会之后,就走进了文渊阁议事。“征收商税一事,元辅可是知道?”坐在公厅东边第二座的张四维开口问道。前几日张居正被天子召见的消息,自然瞒不住朝廷百官。所以张四维觉得天子如今推出商税之事,可能背后有着张居正在指点。王国光和张学颜二人都是摇了摇头。“商税之事,元辅是否知晓我等也不知。”王国光开口道。申时行接话道:“元辅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的意志需要被贯彻下来。”“至于大冢宰,这户部的商税清吏司的员外郎和主事们的选拔倒是不急于一时,可以先考察着合适的官员。”于慎行说道:“倒是需要选几个得力精干的户部官员坐班办事。”张学颜沉吟良久,“这件事情倒是还好解决,本部堂可以先抽调另外几个司的得力官员先把商税司搭个架子。”张四维看着公厅里的重臣们,大部分都是张居正的亲信,而且都是能力出众之人。“既然如此,本部阁就去拟旨了。”张四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自认为才干不输于张居正,但是朝堂格局木已成舟,六部七卿也都是能臣干吏,自己的门生故吏也不足以支撑大局。张居正不出府,但朝堂上处处有着他的影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有陶朱漪顿之流,以其财报国。”“国初万三,亦是有功于朝。”“人言商有其道义,其心为赤,朕深以为然。”“故征天下商人之税,每年交纳一次,以二十税一,纳税多者可免其徭役,以京师为试点。”“凡是交纳过商税的商户,户部皆发放从商许可证。无从商许可证之商户,则被视为非法经营,朝廷可查处没收其所有的经营工具。”“以五日为限,京师商户皆须到户部交纳。钦此。”这张诏令被传抄了无数份,张贴在了大街小巷的墙上,放在了各个商铺的店门口……“这皇上处置起了权贵来都毫不留情,我们这些斗生小民啊,就更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了。”老板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说着。这家小酒馆,今日早早打了烊。身材臃肿的老板娘擦桌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当家的,你说的也没错,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对抗不了朝廷。”“之前我还见过当今皇上哩,那俊美威武的简直不像是个凡人。”老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皇上就是天子上天的儿子,你懂不懂?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你这个婆娘,一见过皇上之后跟我说话,提了没有五十遍也有一百遍皇上了。”见到自己的丈夫有些吃味,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抹布,给老板轻轻捏起肩来。“当家的,人家是皇上是咱们可望不可及的人。只有你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呀。”感受到妻子的温柔,老板满足的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我倒是爱听。”“那明天一大早,我就去那个户部的衙门把税给交了。”“都听当家的。”……这一晚,在京师的许多富户也都是没有睡好。“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就不信这皇上能派兵把我家的这些铺子都给封了?”坐在堂上的富商王浩冷哼道。王浩的长子王欢言有些忧心,“爹,咱们这可比不得那些权贵人家……”“朝廷,咱们可惹不起啊。”王浩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货儿子?”“公然对抗朝廷,你爹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都不够看的。”“但是糊弄糊弄那些昏官倒不是十分容易?”“你带着咱家那些账房先生做出一本假账来,假账本做出来就去交纳商税。”“这从商许可证就是根定海神针,别家有的,咱家也得有。”听到自己父亲的话,王欢言恍然大悟,“还是爹聪明绝顶!”“儿子这就去做。”也是有几家背靠皇亲国戚的商人对此不屑一顾。“能赚得偌大家业,有庞大产业的主儿,谁背后还没有个天的势力?”“天塌了自然是由个高的顶着,关我们这些人什么事。”有人嗤笑着不以为意。商税的征收,让京师的商户们都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的办法,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也可以说,各路的牛鬼蛇神纷纷开始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