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光很能理解张学颜的心情,但是出于理智,他只能默不做声。虽然他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天官了,但面对这样的政治变局,王国光仍旧感觉到自己如同一叶偏舟,在狂风巨浪中飘摇不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想到这里,王国光也摇了摇头。自己一届吏部尚书尚且战战兢兢,那其他官员当如何自处?若是自己的亲家还在这庙堂之上,这些人有几个人敢跳出来指着张居正的鼻子来骂?罢了罢了,倘若是张居正相位不保,自己也便一同致仕而去便是。当今天子还是对文臣们颇有礼遇的,想必也不会赶尽杀绝。“汝观兄,汝观兄!”三声净鞭已经响起,张学颜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王国光还在怔怔出神,不由地低声提醒道。王国光这才缓过神来,开始迈步往金水桥走去。若是王国光再愣神半分,免不了被旁边的监察御史记下来弹劾一番,到时候这一个月的俸禄怕是都保不住了。一向老成池中的王国光都是现在这种状态了,方逢时等人更是忧心忡忡。张居正的门生申时行虽然还在内阁任三辅,但是内阁的大学士又怎么能有办法抗争一言九鼎的天子呢?“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面无表情的朱翊镠走入大殿,于御座上坐定。“众卿平身。”“谢皇上!”君臣见礼之后,大殿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任谁都能感觉得到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死亡的宁静。“诸卿可有本奏?”户部尚书张学颜手持笏板出列,“启禀陛下,近来京畿干旱,百姓田地大多荒芜,明年开春之后,恐田中颗粒无收,望陛下早做决断!”朱翊镠嗯了一声,“近几月,天下各地经历洪涝灾害,频繁天变,此气候更迭之常态也。”“户部应早开国库以银两购粮食,地方官府可多截留一成税收,以多备粮米应对不时之需。”“谨遵陛下旨意!”没过多久,礼部侍郎出列说道:“启禀皇上,正旦大节将至,乞皇上遣人祭祀诸陵。”“遣成国公朱应祯,镇远侯顾承先,广宁伯刘嗣德,庆都伯杜继宗,武平伯陈永祚,惠安伯张元善,左都督李鹤祭长陵等九陵及景皇帝陵寝”朱翊镠扫视了勋臣们,很快就有了人选。户部和礼部奏事之后,大殿之中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皇上,臣有本奏!”突然出声的,是直隶巡按王国。“张居正欺陛下于冲年,窃威福以劫人心!戕国脉亲死不终,诸子列清华而摧抑正直,呼朋植党半是奸人!赖圣明独断,忘陛下罢黜群奸,追叙刘台,召还邹元标等,海内外仰圣人之作为,出寻常万万矣!”“顾犹有抱忠守正之士为清议所重者,原任礼部尚书陆树声,户部侍郎胡执礼,福建巡抚耿定向,应天巡抚海瑞,广东按察使胡直,苑马寺卿颜鲸,南京吏部主事魏允贞皆表寰中清议久重,伏乞及时擢用,还朝纲清明!”来了,好戏就这么开场了。朱翊镠就知道,这些人弹劾张居正绝不是仅仅上几封奏书那么简单,今天的朝会,这些人一定会跳出来再次攻击张居正。就在王国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些话之后,朱翊镠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朕知道了。”这犹如给王国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难道皇上,没有要让张居正下台的意思?想到这里,王国背后有些发凉。而还想跟着跳出来的给事中们,也都迟疑了起来。“昨日朕就看到了好几道奏疏,都是弹劾张先生的。”朱翊镠说完这句话,身子微微前倾,注视着王国,“朕就好奇了,这朝廷怎么就突然掀起来倒张先生的风潮了?”王国还硬撑着,“启禀皇上,这奏疏句句都是臣肺腑之言,没有半点欺瞒啊。”“爱卿,你可真是公忠体国啊。”一丝讥讽的笑容从朱翊镠的嘴角露出来。“朕本来还想再等一等,想要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跳出来,想要在这里曲意迎风,投机倒把。”“但朕又想了想,你们那副看似忠君爱国实际却阴险狡猾的嘴脸令朕作呕。”这番话出来,不可谓是不尖酸刻薄。“去年应该是京察之年,但因为连番战事,导致京察拖到这年关还没有开始。”“上元节一过,内阁连同吏部,开始京察!”此话一出,令朝堂上的无数官员都胆战心惊。朝廷的风暴,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