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愕然,“南京怎么会出事了?”方逢时左右看看,“元辅,此处不是议论之地……”闻言,张四维才发觉二人还在这门口说话。“大司马,快请进!”进了值房关上门之后,方逢时才道:“元辅,半个时辰之前本部接到八百里加急,说是南京出了大问题。”张四维看这三朝老臣的样子,自然是知道可能出了大事。方逢时道:“故相张居正离世之后,天子于其府邸接见南京百官,下令裁撤南京守备以及二十四衙门,在这里面就包括了净军。”这个消息,张四维倒是听说了。“这南京的宦官,嚣张跋扈惯了,而且这二十四衙门就是纯粹在浪费朝廷的银子!”“这几万的南京宦官一除,一年下来又会省下至少十几万两银子,乃是大善!”方逢时叹了一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里。”“天子下令之后,南京百官就立即着手裁撤宦官。”“但这件大事,他们仅仅上了一道公文而已,没有请示朝廷,就立即开始进行此事了……”张四维闻之色变,这南京的官员脑子都进水了吗?这种大事,虽然天子已经有圣断了,但具体如何实施,还是需要朝廷这边出个章程。“反了天了他们!”“他们此举就是在无视朝廷法度,无视我内阁六部的存在!”张四维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要是简简单单的违反法纪,应该是都察院的官员来找茬,而不是兵部尚书方逢时来火急火要来找自己议事。果然,方逢时继续道:“天子只是下了这个旨意,但是可能也在想等到回京之后再拿具体的章程来如何安置他们,但南京的官员粗暴的施行,并没有给予他们多少安置的银两,也没有说。”“所以这些太监聚众闹事,南京的各个衙门都被他们讨要过说法了。”“闹事还不算完,据说有居心叵测者想要鼓动这几万的宦官要造反!这些宦官本来就没有什么子女,跟家里人断的也就是差不多了,若就这样回去,活不下去,那还不如临死前搏一搏呢。”张四维听到了方逢时的话,在值房内来踱步。一旦涉及到造反的事情,那么这就不可谓不严重了。更何况是几万的宦官在南京闹事,一个处理不好,万一伤及了朝廷命官……况且要是南京的宦官处理不当,在京城的这些宦官会不会也是有兔死狐悲之意,自觉凄凉而图谋不轨呢?一时间,张四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来人去将次辅请过来。”在门口等候的吏员听到了值房里面首辅的命令,只是就连忙跑到了隔壁的值房。过了不久,门又被敲响。张四维道:“汝默,直接进来吧。”在值房外面的申时行推门而入,同时也是心中大为疑惑。他张四维恨不得独揽大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自己和他一同商量?一进来的申时行就看到了这房间里的兵部尚书方逢时。一看到他在这里,申时行心中一动,可能这件事情与军事有关。申时行拱手道:“元辅。”而方逢时也起身,“见过次辅。”然后张四维就单刀直入的将方逢时汇报的情况与申时行又说了一遍。申时行叹了口气,“胡闹!”“这主导之人为谁?殷正茂吗?”其实这次是真的冤枉殷正茂了。天子前脚刚刚走,后脚殷正茂就病倒了。然后原来三足鼎立的情况陡然一变,成为了南京守备勋臣临淮侯李言恭的一言堂。头脑一热的李言恭,没有和南京的任何一个衙门商议,就立马派军队到每个衙门宣读圣谕。张四维道:“现在南京的具体情况我等也不知晓,不知道事态发展成什么样子了。”申时行眉头紧皱,“不知道天子现在已经行至何处了?”闻言,张四维摇摇头,“前两日听闻天子已经过了山东,到京城恐怕还得三五日吧。”申时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元辅,如今一定要选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若是南京的师太控制得住,那我们大可松一口气,倘若是南京这些宦官万一真的失去理智,酿成大祸,我们同样也要拿出个章程来。”张四维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情万一有什么差池,张四维也不想让自己一个人来背锅。张四维道:“那既然如此就令九卿前来内阁议事,一旦商议出结果,立马派人送交天子圣裁!”申时行和方逢时二人齐齐起身,“元辅所言极是。”……南京衙门。因为天子要裁撤南京的太监,导致太监们一落千丈,一众太监们纷纷不平的来到了衙门,想要讨要一个说法,很多太监聚集在衙门门前。衙门内。临淮侯李言恭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拿着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就在此时,一侍卫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来到了临淮侯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侯爷,现在衙门外的太监们聚集的越来越多了。”闻言,临淮侯则是冷哼一声,满脸皆是不屑之色,“什么时候连陛下的这一群奴才都敢如此反抗陛下的旨意?”“随我一同去看看吧。”没过一会儿,临淮侯便来到了衙门外看到了一众太监们。一众太监们见状,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太监开口询问道:“为什么要猜测我们南京的太监们?要知道我们也被陛下立下了很多的功劳,现在突然之间就将我们才撤了,我们也无家无子,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又怎么能够生活呢?”临淮侯李言恭则是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本就是陛下的奴才,裁撤你们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裁撤你们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想猜测你们不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一众太监们皆是愣在了原地,其中一个太监则是继续开口道:“那裁撤我们也可以,但是总得给我们一些银子吧。”“没有银子的话,我们难以生存的。”“没有,赶紧走,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李言恭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现在的朱翊镠已经隐隐的看到北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了。原本骆思恭想要提前派人,令百官出城迎驾的。但是朱翊镠一想到这些,臣子们来迎接自己又要用那些繁文缛节,自己回宫估计没有几个时辰下不来。所以朱翊镠也就制止了骆思恭,选择一切从简。北京城前,入城的百姓排成了一条长龙。朱翊镠看到自己的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往前挪动几次。然后朱翊镠对骆思恭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为何这城门口一动不动?”骆思恭领了旨意,就纵马上前。城门口看守城门的士兵正和一个老农争执不休。“发生什么事情了?”几个看守城门的士兵听到有人这么喊,都齐齐看过去。心中本来还有了几分生气的士兵,一看对方穿的是锦衣卫的官袍急忙参拜。“卑职见过大人!”骆思恭微微颔首,指着那位老农说道:“你们为何要为难这位老人家?”天子就在自己后面,自己肯定就得表现的亲民爱民。几个守城的士兵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那个老农看到骆思恭出来,又看到几个士兵对他恭恭敬敬的,就知道骆思恭是个大官。老农扑通一下跪下了,“官爷官爷,您给小人评评理!这京城来来往往的什么时候收过银子?小人,我刚刚从家里的菜地摘了菜,想要送到京城里卖些银子换些米肉……这几位官爷就非要让小人交入门费……小人身无长物都还没有卖得出去,菜哪来的钱要交啊……”骆思恭目光冰寒,扫视着这几个守城的士兵,手中紧握着腰间的绣春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一般。“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在天子脚下竟然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几个士兵也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锦衣卫的大名他们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金吾大人,请您明鉴呀,这可不是我们哥几个昏了头,这是上面的意思……”“皇上他老人家就在最近几日有了皇长子,我们上头也想为天子表示表示送些贺礼……但是我们这些当兵的,凑合凑合起来也就那些银子,所以就……”听着这几个守城士兵的话,骆思恭道:“你们几个,往后的百姓都不准再征收入门费!”但是这几个士兵都是一脸为难,“大人,这可是我们上头的命令……”骆思恭知道,这几个士兵是要看碟下菜了,想要问一问自己的官职。“本官,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一听到这三个字,几个士兵吓得浑身开始颤抖。锦衣卫指挥使!这不知道比他们的顶头上司要高出多少品阶来。“是大人,是大人……”骆思恭又纵马而还,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天子禀报了一番。朱翊镠看着进城的速度越来越快,又放下了车帘。“等朕回宫之后给朕查,到底是谁出的主意竟然要盘剥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