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皇帝也难

“朕登基以来，与民更始，不应扰民。故地方可废除考成之法，而朝廷中枢当继续行之。”“考成法乃是针对吏治大坏之情况所行，中枢之官于国更重，断不可养疲顽之习！”拿到奏疏的张四维，看到天子的朱批之后嘴角竟然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反复揣度天子心意，就断定此奏疏一上，必然不会被天子所同意！考成法可以说是内阁钳制朝廷各个衙门的核心方法之一。内阁督察六科，六科督察六部，六部督察所属官员，六部对六科负责，而六科对内阁负责，内阁完全钳制住了行政和监察两大系统，使内阁由一个皇帝的秘书机构变为一个极具权力的中央决策机关，这样一来，内阁首辅就成为了实际的宰相。反之，若不实行考成法，纵然首辅拥有票拟权，但政务的上听下达依然是靠这各个衙门。权力的体现无非是人事权，财权和兵权。伸手碰兵权，要兵权？反贼可是人人得而诛之。财权倒是好说，户部尚书再强硬也不能硬卡银子。主要就是这个人事权的问题。内阁在名义上仅仅只是秘书咨询机构，并不是中枢的决策机构或者执行机构。所以内阁首辅往往是身孚士林众望的领袖，如此才能指挥起来六部等衙门。但大明立国以来，吏部尚书与内阁首辅分庭抗礼的事情早都已经是屡见不鲜了。被吏部尚书卡着脖子，任谁都会觉得不爽。自己人送不上核心位置，那自己的权威就要大打折扣，更别说执行自己的意志了。到如今，天子言明考成之法不废，那么他张四维作为内阁首辅就依然掌握着钳制各个衙门的大权。“来人，把本辅的青城雪芽拿出来泡一壶。”心情大好的张四维，直接吩咐内阁中书泡上了茶叶。这段时间，自家弟弟张四端和潘晟都是引得张四维心中不快。张四维无心看着眼前的奏书，自从与自己的弟弟张四端闹僵了之后，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没曾想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幕发生。现在终于算是有个好消息了。不久之后，内阁中书便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壶走了进来，并小心翼翼的为张四维斟茶。张四维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几下茶香才送入口中。“好茶！”看着一旁候立的内阁中书，张四维道：“你也尝尝。”这时，内阁中书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轻轻抿了一小口。“相爷高见，这茶果然好喝。”张四维笑呵呵的说道：“这青城雪芽一般都是产于四川，就茶叶的外形而论，有雀舌、鸟嘴、麦颗、片甲、蝉翼。”“深究茶叶的产地来讲，其最有名的要数青城山中丈人山一带产的沙坪茶。丈人山历来产好茶。陆羽在茶经中在介绍四川茶叶产地时专门记有蜀州青城县生丈人山，而沙坪茶则在唐、宋时已有盛名，在本朝被视为绝品。”而内阁中书听得频频点头，“相爷博学多才，小人远远不及。”就在此时，张四端推门而入，来到了张四维的面前，微微躬身道：“见过兄长。”看到张四端的到来，内阁中书就赶忙走了出去。他知道接下来这两人的谈话是自己不能听的了。张四端长长行礼：“我这几日回去之后也仔细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发现确实是不如兄长想的周到，不应该顶撞兄长。”“今日来此就是想和兄长陪个不是。”“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们两兄弟之间还是要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和气啊！”这时的张四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随即开口道：“你能认识到这些，为兄甚感欣慰。”“可是治理这天下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行的，这其中需要的可是大智慧。”“好了，既然如此的话，为兄也就不怪罪你了。”“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闻言，张四端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连忙开口回应道：“不知道兄长想让我去做些什么呢？”张四维则是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就去帮忙召集一下我门下的学生。”“去仔细搜寻一下申时行的问题，现在也是时候该着手弹劾申时行了。”说着，张四维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狠色。张四端闻言，脸色一正，随即开口回应道：“是，兄长，这件事情交给我，您就放心吧。”张四维没有想着通过这一击来将申时行赶出内阁，但是他也要亮亮自己的手腕，让申时行明白，这内阁里面到底是谁做主。……朱翊镠看着自己手绘的地图一直怔怔出神。刚刚征服的太平州与安乐州，与这广袤无垠的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陈矩，你说怎么样才能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朱翊镠背对着陈矩，而陈矩也看不到天子的情绪。陈矩沉吟了一会儿，“万岁爷，依奴婢之愚见，那就是天下安宁，四夷臣服。百姓有衣服穿，有东西吃。”“就像是杜甫说的，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朱翊镠微微颔首，“但是朕并是想要这样的强大，这样的强大到每一个王朝的中期都能达到，这是历史的规律。”“朕想让天下的每一个孩童都有学可以上，都有书可以读。家家户户的百姓，都能够有衣穿，有粮吃，有肉吃。”“朕想让我华夏族传承万年，永不受外族的欺侮，永远傲立于世界民族之巅。”“朕还想让天下的所有官吏都能清正廉洁，洁身自好，一心为民，做百姓的公仆，而不是百姓的主人。”听到天子这么说，陈矩躬身道：“万岁爷，您自继位以来历经图治，国富民强，史书上所谓的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也比不过万岁圣明啊。”朱翊镠转过身来，轻声道：“朕并要跟前代的明君圣主相比，因为跟他们做比较，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陈矩，你是从来没有生活在一个人人自由平等，有学上，有衣穿，无人不饱暖，没有人贫穷的国度。”“在那个国度，从你出生之日就为你保驾护航，供你读书，赡养鳏寡孤独者，使之老有所依。”“万岁爷……您说真会有那样的国度吗……”陈矩的眼神之中充满着向往。朱翊镠道：“当然会有。”“所以朕做的，还远远不够！”“这世间啊，人人都觉得这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皇贵胄，是上天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就是掌握着对天下生杀夺予的所有权力。”“但是没有人知道，这皇帝也要生活在条条框框之内，也得守规矩，哄着那帮文臣。”“你看看这些臣子、言官，虽然不敢指着朕的鼻子来骂，但是你要是做事，一旦超过了，他们新定的条条框框他们一道又一道这奏疏飞过来，唾沫星子都想淹死你。”“而且啊这些文官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骂你都不带脏字儿的。”“所以啊，要是当皇帝也是难。”朱翊镠感慨万千。“而且当皇帝可是危险的很，你看看当皇帝的，哪有几个高寿的？”在这个时候没有大清，而且朱翊镠的掌控之下，以后也不会再有大清王朝了。抛开这些不谈，那康熙皇帝，乾隆皇帝这种在位六十年的皇帝，在史书上，也就仅仅有这两人而已。在朱翊镠前面的几位皇帝，其实也就数着他的爷爷嘉靖皇帝朱厚熜最为长寿了，在位四十五年，享年六十岁。仁宗皇帝朱高炽在位仅仅十个月，没等一年就驾崩了。宣德皇帝朱瞻基也是三十八岁就因病英年早逝。更别提大明战神朱祁镇，朱祁钰两个兄弟，朱祁镇是为三十八岁，景帝朱祁钰寿命为三十岁。弘治皇帝朱佑樘三十多岁，英年早逝，明武宗朱厚照也是三十几岁，落水生病而亡。再往后，嘉靖皇帝朱厚熜服用丹药致死、隆庆皇帝朱载垕纵欲过度死、万历皇帝朱翊钧酒色过度死、泰昌皇帝朱常洛服用红丸中毒死、朱由校服用仙药死、朱由检自杀。可以看到，自明仁宗朱高炽开始，后世皇帝要么病逝、要么死于意外、要么是自己作死。根据后人的研究，明代皇帝的平均寿命仅仅就是四十岁而已。只要是放在当代，正是一个人年富力强的时候。什么暗杀，投毒，篡位……这些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人人都渴望这至尊无上的地位与权力。权力也的的确确如同毒药一般，使人失去心智。一旦过分的享用权力，就会迷失自我，走上一条不归路。每一次王朝更迭，皇位交替，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背后，都是暗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可以说权力的背后充斥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