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道:“诸位都平身吧。”“谢陛下!”然后朱翊镠又看向登闻鼓前的年轻人,开口问道:“你们为何击这登闻鼓,可是有什么冤情要向朕说?”其中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躬身,“学生并无冤情。”听到这句话,朱翊镠身后的文武百官不禁哗然。通政使倪光荐面色不善的喝问道:“既然没有冤情,竟敢来这里击响登闻鼓,小小书生,难道要消遣我等?”不怪通政使倪光荐有些恼羞成怒,通政使地位甚高,位列九卿之一,在明代初期甚至是排序在都察院之后、大理寺之前,获得了丞相拆分、整理、递交各类奏章给皇帝的权力,承担起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重任。在常朝理政时,通政司长官通政使要向皇帝禀奏朝中各种事务;议大政、大狱以及会推文武大臣时,通政使均有资格参与。这有人击登闻鼓,又说没有什么冤情可以陈述,这不就说明他们通政司职责不力吗?那读书人高声道:“学生万万不敢消遣陛下和诸位大人,只是学生想状告一人!”朱翊镠眸光闪烁,“谁?”读书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播州宣慰使,杨应龙!”百官愕然,连同这麻重器和刚刚出言的工部左侍郎都是面色一变。这时候,麻重器厉声喝问道:“书生焉知国体!”被呵斥的读书人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这位大人情绪为何如此激动?学生不过是刚刚说了要状告杨应龙而已,大人就如此回护,难不成这杨应龙是大人的亲属?”顿时,麻重器的脸色又深了几分,“你,你血口喷人!”朱翊镠没有理会,开口道:“你为何要状告杨应龙?”读书人沉声道:“启禀陛下,杨应龙滥杀无辜,私自入京,**部属,狂妄自大,不服王化……有此人在,国家社稷不宁,所以学生请降罪杨应龙!”但麻重器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书生无知,竟敢诽谤朝廷官员……”还没有等他说完,那读书人就道:“学生听闻杨应龙秘密潜入京城,为的就是贿赂朝廷官员,以达成其狼子野心!”“不知道这位大人收了那杨应龙多少白银?”麻重器一听到这里,心中慌乱不已,但还是硬撑着,“血口喷人!本官替杨应龙说话,乃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为了我大明天下安定着想,断断没有半点私心!”这时候,一个百姓把手里的烂菜叶子往麻重器那里奋力一扔,“狗官,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还要帮这蛮子造反!”造反!这两个字麻重器是万万承担不起的,他朝朱翊镠说道:“请陛下明鉴呀,臣一片赤胆忠心……”朱翊镠点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朕看你这一片忠心,值得一千二百两白银啊。”闻言,麻重器脑子里轰然。这一千二百两就是杨应龙贿赂他的数额……“臣,臣……”麻重器还要辩解些什么,而愤怒的百姓早就将他淹没。他们将手里买的菜都拼命的往他身上扔。“呸!狗官!”“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真该死啊你!”几个大汉将军将朱翊镠护住,被误砸中的百官们也有些狼狈,在心里暗骂着这麻重器看上去正义凛然,背地里不过是个贪污受贿的小人。朱翊镠又看向瑟瑟发抖的工部左侍郎,“卿拿了杨应龙两千两银子,怎么不敢再继续为杨应龙仗义执言吗?”工部左侍郎还有刚刚出言辩护的几个官员,全都惶恐不安的跪下来,“臣万死,臣万死……”“都是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收了那杨应龙的贿赂,臣不敢了,臣再也不敢了……”“严爱卿。”“臣在。”在官员队伍里的刑部尚书严清高声回答道。“这些涉案官员都交给你了,需细细审查!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要把他们挖个底朝天,看看他们这些蛀虫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贿赂!”“臣遵旨!”然后朱翊镠示意大汉将军让开一条路,于是就往前走了几步。愤怒的百姓们看到天子靠近,也都犹豫着不再往外扔东西。“诸位,朕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有罪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听到这里,百姓们都七嘴八舌的说道:“您是个好皇帝,俺们听你的!”“皇上您可要好好治他们的罪呀,不能光让这些人欺负我们这些百姓。”“那皇上您这么说了,我们就散了吧!”没过多久,这些百姓们就对着朱翊镠叩首离开了。原本非常拥挤的长安门,也就剩下了朱翊镠等人。百官见此,都惊异于天子在百姓之中的威望。要知道,以前的皇帝对百姓来说,就等于是庙里的神像。可望而不可及。而那几个敲响登闻鼓的读书人,也在行了跪拜大礼之后,微不可察的看了朱翊镠一眼之后,便也离开了。这常朝到了这里,其实也开不下去了。陈矩会意,就高声喊道:“退朝!”东厂诏狱里,一片阴森之气。但是绝大多数的牢房中,都是空着的。虽然说东厂和锦衣卫是天子的鹰犬,但是朱翊镠尽量是能不动用东厂的刑罚,就不动用。朱翊镠其实更希望东厂和锦衣卫就是耳目而已。诏狱最深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躺在干草上。这就是昨夜被东厂抓获的杨应龙。毕竟没有天子的旨意,东厂番子们没有对他使用多狠厉的刑罚,仅仅是按照惯例将杨应龙殴打了一顿而已。闭着眼睛的杨应龙在思索着,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要怪就只能怪东厂那些人手持火器太过于狡诈,自己其实没有当街行凶的想法,只是想恫吓一下高兴安而已。如果是自己的手下打赢了也还好,能让这朝廷上下看一看自己的实力。那谁知道自己猖狂完了之后,手下就剩了一个,这就将杨应龙的面皮打得啪啪乱响。但是自己前来京城,已经与多位官员相交好。料想一下,自己可能会被朝廷严厉的申斥一番然后送回播州。虽然这样有些失了面子,但是能在京城里面闹上一闹还能全身而退,也算是自己的本事了。杨应龙睁开眼睛,就发现这几个狱卒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虽然杨应龙挨了一顿揍,但是他并不服气。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应龙在心里盘算着,等到自己出去之后,要怎么报复这些狱卒了。这时候,诏狱外面穿了一阵脚步声。杨应龙坐起来身子望去,是一个面白无须的清瘦宦官缓缓而来。与杨应龙见过的所有宦官不同,这个宦官身上似乎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若不是看此人穿着宦官的服饰,杨应龙还真以为此人就是个读书人。“罪臣杨应龙接旨。”陈矩站在牢房外面,开始念着朱翊镠的口谕:“杨应龙意图谋反,擅来京城,结交官员,罪不容赦!”“诛之!”杨应龙惊骇不已,猛然从地上起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陈矩叹了口气,“杨大人,你行贿的那些官员都已经跳出来为你申辩了,估计现在已经在刑部大牢了。”“还有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按照大明律,这些罪名你死上十次都不为过!”杨应龙有些癫狂,“小皇帝怎么敢杀我?杀了我,这西南必乱,这播州必乱!”陈矩怜悯的看了杨应龙一眼,“杨大人,皇上说了,之前放任你们为非作歹,是因为朝廷没有足够的银子,腾不出手来,解决你们这些麻烦。”“但现在朕的国库充盈,内库里的银子自己都数不清,支持一场国战尚且有些肉疼,但平定西南不臣之部落还是有底气的。”听到这里,杨应龙愣住了。他回想起了昨晚,那一支支火枪……自己自诩勇猛的士兵,能抵挡的住吗?随即,杨应龙就开始痛哭流涕,“臣知错了,陛下!”“公公,让我见陛下一面吧,求求您了!”“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再这样了……”陈矩摇了摇头,“皇上仁德,留了你家人的性命,杨大人该知足了。”说完,陈矩就转身离去了,几个狱卒带着狞笑,摩拳擦掌的走了过去……“万岁爷,奴婢前来赴命。”见陈矩回来,朱翊镠点了点头,“这个杨应龙留着始终都是祸患。”“播州此地,应当改土归流,命吏部选官出任播州知府,再派三千京营兵马入驻播州,一旦发现不臣,立即绞杀!”明代的土司大部分都由当地部族的大小首领世袭,可以不接受朝廷的迁调,但必须竟由朝廷的认可。土司的主要义务包括负责守卫边疆、缴纳赋税、进贡土产、修护道路等,如果被认为不合格,朝廷有权将其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