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宣读完,文官们集体懵逼了。尤其是冯劫和李斯,两位大佬简直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一个三公一个九卿,伴驾百官中职位最高的两人,这就被扔到百越蛮荒内陆了,跟发配有什么区别?“赵府令且慢。”冯劫一把拉住宣读完诏令要回御帐的赵高,迟疑道:“这……此诏令,可是陛下首倡?”李斯则更直接,黑脸道:“定是有小人作祟!”诸文官也是目中含煞,让乃翁知道是谁撺掇陛下,把吾等发配出去,必将之扒皮抽筋!赵高看的暗暗好笑,他知道这事就算自己不说,诸文官转头也会搞清楚,便也不介意卖他们一个人情。于是,笑眯眯直言相告道:“此诏,乃秦相提议,陛下允之!”诸文官:“……”诸文官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眼中的煞气腾腾瞬间熄火。冯劫与李斯面面相觑,也是没了脾气。他们不愿去治理越人诸部,其实也并非是怕苦怕累,那般遇事退缩的官吏,也不可能获得嬴政赏识,在中枢为官伴驾出巡。但,好好的中枢官员,突然便被发配,成了不值钱的地方官,还是治理蛮越的地方官,这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毕竟不是谁都像秦墨,宰相之位说辞便辞……“百越之地缺治理官吏,一时难以从大秦境内抽调,吾等都能理解,可也不能把伴驾之文臣,全撒出去任用啊。”“吾等皆去治理越人诸部,谁来辅佐陛下处理政务呢?”“然也,此诏不妥,大大的不妥!”文官们你一言我一语,果断开始找借口推诿诏令。冯劫与李斯也在频频点头,不时插上一句,给小弟们敲边鼓。赵高被他们吵得脑瓜子嗡嗡响,当即双手一摊:“诸君,这些话跟我说有甚用?我这中车府令只管御驾事宜,余事也插不上手啊!”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别跟我逼逼,在逼逼也没用,有本事去找陛下和秦相。诸人看向不远处的御帐,以及毗邻的宰相帐篷,继而又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神。最后,或低下脑袋,或抬头望天,皆做沉吟状,都在等别人出头……他们那些推诿的借口,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嬴政身边的伴驾官员中,又不是只有文官,武将那也是一大堆呢,当人家是吃干饭的吗?须知,这先秦时代的官员,或者说精英教育下的人才,文武并无太明显的界限,甚至堪称无缝切换。武将转文官,文官转武将,只看需不需要!比如武转文的秦墨。比如文转武的章邯。包括自认从始至终都是武将的王贲,如果让他去但任御史大夫或廷尉,难道会比冯劫和李斯干的差吗?“治理越人部族,等同参与收服百越之战,吾等想求个任命,还求而不得……”“彼辈倒好,反而借口推诿,送到面前的军功都不拿,真是不知所谓!”“难道做了文官,便会沾染固步自封的保守陋习?”武将们在旁边看热闹,好笑之余却是羡慕的不行,忍不住鄙夷道。文官们齐齐黑脸:“你们懂个甚,少来说风凉话。”赵高眼见火药味渐起,赶忙打圆场道:“诸位,别打嘴仗了,还是速速回去收拾行装吧,免得耽误起行时间,惹秦相不悦。”诸文官无奈,只得悻悻离去,回自己帐篷收拾行装。…………中午时分,九族越人押解着五千战俘,离开御驾大营,带着嬴政支援的粮草甲械,浩浩****踏上山路。当然,还有不情不愿的文官们,以及随行的大批通译!“君侯,这五千战俘如何处置?”张良纵马巡视了一番赶路队伍,回到秦墨身边问道。他和夔等十人,如今也鸟枪换炮了,皆穿一身漆染成血红色的秦军制式铁甲,骑着高大枣红战马。彻底与穿裤衩塞绒草的羞耻日常说拜拜了!“可甄别出向番禺王告密的反骨仔?”秦墨随口问道。张良揖手:“这两日经过审讯,已然甄别出来,是一个名为黑牛族的部族,其族之巫长接到君侯的举事邀请后,第一时间便向番禺朝廷告密了。”他办事还是很妥帖的,早已把该办的事办完,只等秦墨处置。秦墨稍稍沉吟,问道:“黑牛族之族众,可曾参与告密?”张良摇头:“未曾参与,那黑牛族巫长乃是番禺太子的外祖父,自不肯将将君侯邀请之事告知族众。”越人部落不识夫妻父子之伦常,但到了番禺王族那等阶级,却不可能还那般混乱。事实上,王族阶级的开化程度,并不比战国诸侯差多少!秦墨恍然颔首:“那便杀了黑牛族巫长以儆效尤。”“不过,不是现在杀,等到了铁山族地界,都安顿好了,再公开明正典刑。”“至于余者战俘,路上该看押便看押,但不必苛待,衣物饭食供应,一律按照越人战士标准!”“喏。”张良揖手领命,转而回头看了眼那些愁眉苦脸的文官们,压低声音道:“君侯,这些老倌如此消极,命之治理越人诸部,恐怕会适得其反啊。”秦墨也回头看了眼,笑道:“你太小瞧了秦法对官吏的督促,尔等到了任上自会勤恳。”张良哑然失笑,不置可否的揖手一礼,纵马又去巡视队伍。秦墨放慢**汗血白马的速度,与为首的冯劫李斯并行道:“诸君,此去乃是建功立业,为我大秦开疆拓土,将来是要流芳百世的,是要福泽子孙后代的,为何愁眉苦脸呢?”冯劫无欲则刚,悻悻道:“秦相何必明知故问,吾等中枢大员,转瞬却成了刀笔小吏,怎能不愁眉苦脸。”说着,向李斯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也说几句。但李斯心里却没那么无欲则刚,他面对秦墨也不敢硬气,只是带着幽怨之意苦笑道:“斯近日不曾得罪秦相啊,何苦为难于斯?”说到得罪秦墨,冯劫突然愣了愣,继而看向前方同样骑着汗血白马的虞姬,似乎有所明悟了。“啧,昨日失言矣,失言矣~!”冯劫砸吧着嘴,摇头叹息道。李斯疑惑懵逼,后面的文官们,闻言也是茫然。他们昨日虽然吐槽秦墨,被元嫚抓个现行,但当时他们也被元嫚吐槽的不轻,大家算是扯平了。不至于还要事后算账吧?不过,当他们顺着冯劫的目光,看到虞姬之后,渐渐的也是恍然咧嘴。昨天他们得罪的女人,可不止是长公主元嫚,其实还有虞姬这位舞姬出身的中宫谒者。彼时,冯劫可是当着秦墨的面儿,贬低虞姬那些好姐妹来着,说甚么出身贱籍的女官,所谱之乐不能用于御驾……以博士为主的文官们,当时也是颇为赞同,毕竟博士们研究的就是个朝廷法度。可他们却都忘了,秦墨最亲近的人,恰恰就是舞姬出身的虞姬。地图炮打到秦墨逆鳞,不治他们治谁?!“秦相,冤有头债有主,那话是冯大夫说的,不关我事。”李斯很不讲义气,直接便把冯劫给卖了,一副你不要殃及无辜的可怜样儿。冯劫好悬被气吐血:“李斯,你……”秦墨哭笑不得摆手道:“好啦,好啦,本相哪有如此小肚鸡肠,诸君想多了。”冯劫愤愤瞪了李斯一眼,但对秦墨之言,却同样不屑一顾,嘿然道:“我手下御史张苍,就因为当初在学馆多说一句话,质疑秦墨独创的数算之术,如今还在塞外草原没回来哩。”李斯和诸文官闻言,似乎也想起有这么一件事,不禁齐齐打个冷颤。秦墨:“……”秦墨无语莞尔道:“这让冯大夫说的,本相简直就是狭隘至极了。”“你只说张苍在塞外草原未回,怎不说他立了多大的功勋,陛下为他封了多少等爵位?”冯劫顿时哑口无言,张苍和韩信驻守草原,辅助诸公子建国,始皇帝是相当满意的,爵位封赏给了又给。两人但凡回朝,必然可为中枢大员,或高级将领!秦墨扫视一眼以博士为主的文官们,放缓语气道:“本相调你们来治理越人诸部,一来是确实缺少治理人才,二来是你们皆参与编撰了宣教官教材。”“本相需要你们将宣教官教材,先在越人身上实验一番,为越人族众灌输忠君之思想,为越人战士灌输护民之思想。”“如此,收服百越之地后,当可人心稳定,无叛乱之忧!”诸文官面面相觑,终于正色起来,齐齐揖手道:“秦相放心,吾等定然遵从,将宣教官之教材思想,灌输给治下越人。”“那边有劳了!”秦墨揖手还礼,而后不在多言,骑马追上前方的扶苏和虞姬、吕雉等人。诸文官心中郁闷尽去,只觉畅快。唯有冯劫和李斯,对视一眼苦笑摇头。随驾文官确实大半都参与编撰了宣教官教材,可他们俩每日事务繁忙,陪着嬴政处理国事,哪有许多闲工夫,却是根本没有参与。所以说到底,秦墨把他们俩弄来,说白了还是想整治他们。毕竟,有扶苏这位太子殿下坐镇,纵然有官员骄横,不好好治理归附越人,也可由扶苏直接处置。他们俩,其实可有可无,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队伍在山路上行了半日,至天色将暗时,才在一处山坳里停下扎营。山坳出入口,秦墨派越人战士守住,四周高山便是天然寨墙。然后,在山坳里扎下简易帐篷,一晚上便能对付过去。住的随便对付,吃的却不能随便对付,否则别说文官和通译们撑不出,背负着粮草甲械赶路的越人,也同样撑不住。所以简易营地扎下之后,秦墨便汇通少年兵和越人女子,亲自为所有人,做了一顿肉臊子面条。肉臊子是路上猎来的野味,面条则是嬴政支援的粮草中有面粉!众越人是第一次吃面条,甚至是第一次吃麦制品食物,虽觉口感怪异,却是难以抗拒的美味。包括五千战俘,亦按照秦墨吩咐,供应同等饭食,也吃上了肉臊子面条。“别吃太多,给撑死几个。”秦墨端着面碗,边吃边巡视营地,见那五千战俘一个个宛如饿死鬼投胎,不由想起当初在塞外头曼城的一幕,赶忙提醒道。这两天,战俘在御驾营地,根本没吃上饱饭,猛一吃太多,保不准真能撑死几个!“喏。”张良也端着面碗正吃呢,闻声赶忙答应,去嘱咐打饭的越人女子,只给那些战俘吃一碗。虞姬跟在旁边,似乎也想起当初的事情,便对吕雉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当初仆随君子征伐草原,抓捕十余万蛮夷战俘。”“后来君子想要以夷制夷,便将他们放出来,先给了一顿饱饭吃,当场撑死数十人!”吕雉恍然颔首,立即用刚学会的半生不熟越人语言,向那五千战俘道:“久饿暴食,容易撑死,今日只吃一碗垫垫,以后每日都有,待肠胃缓过劲,随便吃。”她是以神女的身份,在管理越人,此时说话自然管用。五千战俘心悦诚服,齐齐放下面碗,向秦墨和吕雉行匍匐之礼,喊道:“谨遵天神教诲。”秦墨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边吃边问道:“想不想以后每天都吃饱?”五千战俘立即拼命点头,吃饱对于他们来说,大抵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秦墨再问道:“还记得前日,咱们两军交战时,本尊在战前向你们喊得话吗?”五千战俘再次拼命点头,那简直太印象深刻了。尤其其中那句‘永远有饱饭吃,永远有衣服穿’,那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敢奢想的生活。秦墨笑道:“既然还记得,那边归附本尊吧,此时也不晚。”“以后本尊带领你们,开垦田亩打造甲械,去砍下番禺王头颅。”“你们将永远丰衣足食!”五千战俘再次匍匐在地,虔诚道:“愿尊奉天神,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