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孩子们学了华夏文字,将来都会成为士族吗?”有精锐降兵伸过脑袋,忍不住好奇问答。唰——附近所有降兵,齐刷刷竖起耳朵,目光热切而期盼。尤其是精锐降兵们,他们深知阶级壁垒,有多么牢不可破,底层庶民纵然有大造化,学了一身才能本领,可想要成为士族,难度也丝毫不亚于登天!炽看那了问话的精锐降兵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余降兵们,笑道:“优秀者,自是能考拔为士,为天神治民。”“但……只有士,没有族!”“想要世爵世禄者,那是想瞎了心!”“我们抛洒血汗,好不容易推翻了番禺朝廷,难道要弄出另一群脑满肠肥的叼毛,生生世世压在我们头上屙屎撒尿吗?”“我如今大小也算是士,可这不代表,我的子孙,也能成为士。”“天神治下,勇者搏军功为士,智者以才能为士,哪怕无勇无智,也可凭勤劳为士。”“但唯独,没有世爵世禄的士族!”“想要为士,便各凭本事!”附近降兵们恍然,面面相觑片刻,继而突然放声欢呼。炽这番解释,与他们预想中不同。但……这不同,却是他们想要的!生而为人,富贵逍遥者终归是少数,苦难才是芸芸众生的常态。而秦孝公不问出身的求贤令,商鞅辅以耕战的军功赐爵,毫无疑问便是苦难中的希望!秦人子弟为了抓住这希望,实现人生跃迁,硬生生将六国打爆,打出了一个华夏大一统。如今他们也看到了希望!而且这希望不止属于他们,同样属于他们的子子孙孙!将来推翻了番禺统治,孩子们不用提着脑袋战场拼杀,也可通过学习华夏文化,抓住那希望,实现人生跃迁!……不过,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底层降兵欢喜的同时,那些混杂在其中的番禺军官,却是心慌了。他们听着渐渐在行军队列里蔓延的欢呼,面上不可遏制的浮现绝望之色。他们便是那世爵世禄的士族,甚至是诸侯贵族子弟!前几日,不愿投降的番禺贵族士族,要么被底层军卒乱刃分尸,要么自己拔剑割喉。可也有不少被底层军卒裹挟着,半推半就的投降了叛军。舍生取义的底线,一旦被突破,再让他们去拔剑自刎,就有些不现实了。所以,此时的他们,已在思考日后的出路。在他们看来,那些所谓的天神,率领叛军推翻番禺王朝后,也是要建立新的王朝统治。而只要是统治者,便离不开他们这些士族……自幼接受良好教育的士族!他们此时委屈一些,待到来日,便依然是让底层越人仰望的贵人。子子孙孙的贵人!生生世世的贵人!可如今……现实给了他们一个响亮的大逼斗!并告诉他们,想要世爵世禄,那是想瞎了心!天神培养大量的底层越人孩童,早已掘了他们的根基,让他们的优势**然无存!……嬴政和秦墨等人,此时正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矮山上,观察从山下行过的降兵们。目光主要集中在精锐降兵身上!毕竟,精锐降兵不同于部族降兵。部族降兵们是被劝说后的主动归附,而且追随秦墨在山林中,长途奔袭作战,一路突破无数阻截,有着毫无疑问的可靠性!而精锐降兵,则是被打败后,走投无路的投降。看看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吧,谁也说不准,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念头!但就在这时,欢呼中突然在行军队列中蔓延开来。前一刻还无精打采的精锐降兵,交头接耳一阵后,随之加入其中兴奋怪叫。最后,所有的精锐降兵,都在和部族降兵们一起欢呼怪叫!“去查查,因何欢呼?”嬴政哑然之余,开口吩咐道。“喏。”赵高抢在侍者之前揖手领命,重新做回自己中车府令的老本行,迅速飞马下了矮山,奔向最初的欢呼响起之处。约莫过了盏茶功夫,赵高策马奔回,登上矮山揖手道:“启禀陛下,臣已探查清楚……”“有降兵遇见了下学的娃子,得知娃子们皆可学习我大秦之文字,将来也皆可考拔为士,因而喜不自胜!”嬴政恍然颔首,不置可否道:“他们确实该欢喜。”秦墨也道:“大秦境内的无数娃子们,尚且无有这等待遇,却让他们的娃子先捞着了,再不欢喜便是不识好歹啦。”嬴政在攻伐匈奴之前,便在他的谏言下,立志开设多多的大秦学馆。可匈奴刚打完,又赶上了百越生变,国家资源都要往军备上投放,开设大秦学馆之事,便只得又搁置了。如今阴差阳错,为了使越人尽快归化,反倒是让越人孩童,最先享受到了免费教育的福利。虽然这免费教育,只教授简单的宣教思想,类似扫盲速成班。可在这先秦时代,也无疑是弥足珍贵,谁若是再不知感恩,那就只能拉去劳改了。对于白眼狼,绝不能惯臭毛病!……中午时分,四万降军尽数进入铁山大营。整编开始之前,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名曰:健康审查!所有降兵,不论是精锐还是部族,都被扒光了衣甲,赤条条接受检查。鲲领着五千越人战士,负责操办。但凡有伤有病者,甚至皮肤长痘痘者,立即拉去医疗营,做详细的诊治……当然,其中的女部族兵们,比如被炽入大了肚子的巫长熟姐,则是在健康检查开始之前,便已全被弄去了医疗营。巫长熟姐被迫与族人分开,与自己的小情郎炽分开,心里还挺不情愿呢。毕竟,以越人部族女子的奔放,也不在乎甚么有的没的男女大防。可是,等她和几百名越人女子,一起被送到了医疗营,顿时就把不情愿抛到脑后了。干净整洁秩序井然的医疗帐篷,以及穿着白大褂迎接她们的吕雉,无不让她们产生一种自惭形秽,又无比向往的心态!吕雉的越人语言,如今已说的很精熟了,见面便问道:“可有怀孕者?举手!”她是深知越人女子之奔放,而且越人部族的习俗,便是女子找其他的部族男子野合,再回去生下孩子,有效避免近亲产子。所以想也不用想,这些越人女子跟着族人一起出征,路上肯定没少跟其他部族的男子,搞一些‘想开了、想通了’的事情!呼啦啦——吕雉话音未落,几百名越人女子,几乎同时举起手臂:“有呢……有……”吕雉:“……”果然够生猛!你们这哪是来打仗啊。怕不是趁机出来找种牛吧?吕雉哭笑不得摇头,将她们领进一座大帐篷,指着一个雾气缭绕的超大药浴池,嘱咐道:“把你们的衣物都脱了,让我检查。”其实也没什么衣物,大多数越人女子,都只是穿着草裙草围子。巫长熟姐身上穿着兽皮,算是比较好的。吕雉一一为她们检查身体,检查一个没问题,便让她们下进热烫的药浴池里,将自己搓洗干净。“这是柳枝水,能杀死你们身上看不见的病毒。”“如今你们都怀有身孕……按照夏医倌的说法,孕妇不适宜用药,否则头发里也该撒些药粉,将虱子都杀死,能少生很多病!”吕雉一边随口跟越人女子解释闲扯,一边将她们脱下的破草裙、破皮子扔到帐篷外。而帐篷外,早有几个打下手的越人女护士,在一个大铁桶里升起火。吕雉扔出去的破草裙、破皮子,她们直接扔进烈火熊熊的铁桶里进行焚烧。“我的皮裙子……”巫长熟姐瞧见自己的宝贝皮衣被烧,顿时心疼的直咧嘴。吕雉笑了笑,向帐外招手,让那几个越人女护士,抱来几百件白大褂,道:“这些衣物,你们洗好之后,每人挑一件穿上。”“嗯嗯啊~!”巫长熟姐顿时就不心疼那破皮子了,迫不及待从柳枝水池里爬上去,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挑了一件大小合身的白大褂穿上。她身为巫长,其实也能搞到布袍穿,按理说不该如此没出息。但事实是,越人部族的漂染技术有限,也就能搞一搞蓝靛布。而白色,乃是纯色,最考验漂染技术。换言之,白大褂对于越人女子来说,便是美丽的华服了!便如锦缎绢布对于大秦女子一样,没有那个女子能拒绝其**!随着巫长熟姐打头,几百名越人女子,也纷纷爬出柳枝水池,争着挑选白大褂,穿在身上臭美。“美丽的天神,您头上这种好看的头发形状,是怎么做到的?”巫长熟姐想要把自己的头发,盘扎成吕雉一样的发髻,但搞了半天,把自己头发都搞成鸡窝了,也没盘扎成功,只能厚着脸皮开口询问。吕雉知道断发、披发,乃是越人的习俗,不分男女老幼,而且按照秦墨的说法,越人之所以有如此习俗,其实还是因为吃不饱。越人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采猎种植食物上,自然对于形象没有过多讲究。也只有每天能吃饱的人,才会有闲心研究,怎么盘扎头发好看。咱们华夏女子,有如今花样繁多的发髻,其实就是祖先们吃饱撑得瞎琢磨……所以,吕雉倒也没有嘲笑她,身为女子却不会盘发,只是从白大褂的兜子里掏出一把檀木梳子,笑道:“你过来,我帮你盘。”其余的越人女子,纷纷围上前观看。吕雉手法利落,稍稍帮巫长熟姐把头发梳理顺,然后三挽两不挽,只用一根细木棍,便将其满头秀发,固定成了好看的发髻。越人女子们看的直呼神奇,纷纷学着吕雉,互相盘扎头发。巫长熟姐则摸着自己脑后的发髻,欢喜之余却是更加自惭形秽,向吕雉感慨道:“我终于知道,为甚么最初起兵反叛番禺王的部族,会把你们当成天神了。”“相比你们的种种,我们简直就是刚从树上落地的猴子!”吕雉被她逗乐了,抿唇一笑道:“倒也不必自我轻贱,咱们同眼同色,谁也不比谁高贵。”“你们归附了太阳神帝,往后会越来越好的。”“对了,你们饿吗?”巫长熟姐立即点头:“饿。”其余正在盘头的越人女子,也齐声答道:“饿~!”吕雉点点头,道:“火头军应该是为回营大军准备了吃食的,你们速速盘扎好头发,我赶紧带你去吃饭,省的被那些臭男人吃光了……”“我们不盘扎了~!”“此刻便去!”“天神姐姐快领路……”越人女子们一听有吃食,顿时就顾不上爱美之心了,立即催促着吕雉出发。吕雉莞尔,只得在前领路,心里则暗道:【君侯那些看似不着调的话,如今想来倒是颇有道理,果然是吃饱了才有闲心瞎琢磨!】……吕雉领着数百越人女子,来到火头军营地时,四万男子降兵,确实都已吃上了。一个个穿着白色四角裤衩,头发也扎成了秦人歪髻,除了脸上身上的蓝靛纹身,俨然就是典型的秦人模样!“去排队领饭吧,我在这里等你们,莫要拥挤推搡,否则是要挨鞭笞的!”吕雉嘱咐数百越人女子道。数百越人女子其实知道这些规矩,更知道挨鞭笞的恐怖。因为这段时间,她与族人一起跟随带队军官战斗时,那些军官们经常会说,天神最重法令,触犯了要挨鞭笞,几鞭下去便能疼死人!巫长熟姐终究见过些市面,主动打头阵,排在最前面领饭。一碗热气腾腾的蒸米饭,浇上一勺喷香的红烧海鱼,夹上一筷子凉拌海蜇皮,另外还有一碗没有蛋花,紫菜却管饱的紫菜蛋花汤。嗯,夏季季风往北走了,改造去掉船楼的战船,又能下海捕鱼了。加之直通沿海的直道,如今已经修筑完毕,所以大量的海鲜海货,现在是铁山的主食……“你们绝对是天神!”“没有第二种解释!”红烧汤汁跟白米饭乃是绝配,秦墨都百吃不厌的美食,越人自然更是难以抵挡,巫长熟姐只吃了一口,便笃定又崇敬的向吕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