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虽开创大汉基业,但其与项家叔侄或张良,却有着本质的不同。他是时势造就的英雄!没有陈胜吴广,没有项家叔侄,没有张良、范增等反秦志士,搅动秦末局势,让他乘风而起。大抵一辈子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乡里亭长。或许,还会因为脑子一热私放刑徒,窝在芒砀山里当个山贼,等着被郡兵剿灭……这也是秦墨明知大汉老祖宗住在沛县,却从未主动寻找的原因。不打扰,便是最大的尊重。可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刘季和一帮狐朋狗友,俨然是要赖上他,想不打扰也不行了!“做我河西国的臣子,需得有足够操守,你任亭长期间,可有罪过?”秦墨摆出国君的姿态,肃然问道。刘季迎着秦墨的审视目光,不由心虚缩了缩脖子,但旋即却又挺起胸膛,大咧咧揖手道:“季不敢欺瞒主君,以往确实做过些糊涂事,但大罪过是没有的。”“而且,自从始皇帝陛下南巡,开始公审赃官污吏,这泗水郡上下战战兢兢……若当真犯了事的官吏,早吓得逃亡啦……”这倒是大实话,嬴政自南巡至南阳郡,便开启了公审模式,彼时那真是神挡杀佛,佛挡杀神,大有把楚地梳理一遍的架势。当初秦墨如果没有失踪,嬴政御驾的下一站正是泗水郡,那些脏官污吏吓得逃亡,也在清理之中。反之没有逃亡的,则多半还过得去,比如刘季!“这年余以来,泗水郡已是换了风气,官吏纵有些许罪过,也都把屁股擦干净啦。”“季,当然也把屁股擦干净了,嘿嘿~!”刘季说到最后,却是忍不住笑了,多少有点鸡贼。老吕文等人看他这混不吝的劲头,亦是忍不住莞尔。只有那锦衣卫屯长扈乐,满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他们在军伍里的时候,是拿敌人首级换军功,如今做了锦衣卫,便是拿官吏的罪证换军功。如今官吏们把屁股擦干净,他和袍泽们便没有功劳可捞了!“刘季啊,吾等来给你贺喜啦。”“今日若无好酒好肉,定不饶你……”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呼喝声,诸人扭头看去,却是一群高冠博带,官吏打扮的家伙,带着礼物而来。刘季眼前一亮,立即指挥身边的狐朋狗友道:“快快迎接诸位君长。”“好嘞。”狐朋狗友们答应一声,立即迎上前去,接过贺喜诸人携带的礼物。而刘季则揖手与贺喜诸人寒暄道:“有劳诸位跑一趟,季惶恐也。”为首一儒雅中年人,见刘季拽词,却是哑然失笑,道:“终究要成家立业的人,果然稳重许多。”刘季撒眼一扫,见兄弟们已经把礼物收下,便把脸一拉露出衰相,道:“婚事已然散了,今日我是娶不着婆娘了,萧主掾难道没看见,吕老公也在吗?”说着,却是指了指旁边的老吕文:“吕老公此来,便是与我解聘的,往后不称翁婿,又称兄弟啦!”那被称为萧主掾的儒雅中年,转向吕老公揖手一礼,想问问为何解聘,可话没说出口,却又是愣了愣,眼眸也猛然瞪大,看向刘季道:“你既然不娶妻了,为何要收吾等礼物?”刘季嘿然,嗔怪道:“送都送来了,焉有不收之理?”萧主掾:“……”贺喜诸人:“……”诸人满脸的无言,想要回礼物,却又张不开嘴,场面相当的可乐。秦墨彻底绷不住了,与老吕文等人一起,齐齐笑喷出声。这大汉老祖宗,还真特么是个人才,不服不行!“你这浑人,真是……既然收了礼,酒肉总该有吧?”萧主掾没好气问道。贺喜诸人也笑骂道:“今日不把我们喂饱了,便锤死你个浑货!”刘季赶忙揖手告饶:“诸君长莫急,酒肉自是有的,管饱。”“不过,此间有贵客,还需与诸君长引荐一番。”萧主掾和同伴们愣了愣,转而却又笑骂:“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荤油,你能有甚么贵客?莫要拖延,速速摆宴!”刘季听他们调侃也不气恼,只是将腰板一挺,向虞姬揖手道:“这位英姿勃发的美女子,乃是始皇帝陛下义女,华虞公主是也。”说着,又向秦墨揖手道:“还有这位,乃是咱大秦的国相,镇国彻侯,河西国主是也。”“如今我与樊哙、卢绾、周勃等兄弟,得了秦相赏识,日后便要去河西国为官啦……你们送礼,便当是贺我升迁了,岂不正好么!”他似乎生怕秦墨不认账,便把自己和狐朋狗友们,要去河西国为官之事,故意宣扬出来。顺便,让收礼也变得名正言顺,免得诸人老是心疼!萧主掾等人早注意到衣着不凡的秦墨和虞姬。尤其秦墨身后的锦衣卫,虽穿着黔首百姓服饰,却挎刀背弓透着煞气,颇有秦军锐士风采。所以,他们倒也不怀疑刘季是戏谑妄言,便忙是揖手大拜道:“下吏人等,拜见秦相!拜见华虞公主!”秦墨和虞姬揖手还礼:“诸君无需多礼。”刘季在旁看的摇头,暗道诸人不会来事,‘下吏人等’算个甚么词?你们不报上姓名,如何能在国相心中留下印象,想一辈子当个下吏吗?“主君……公主殿下……我来为你们引荐一番。”刘季心中吐槽之际,嘴上却已在主动为秦墨和虞姬引荐诸人。他先是指着那为首的萧主掾,道:“这位萧主掾,乃是本县主吏掾,诸吏之首,姓萧名何,其精通律法,宽仁待人,素有贤名。”正是萧何无疑了!刘季接着又一指旁边的稳重中年人:“这位是本县獄掾,掌县中刑狱,姓曹名参,亦是精通律法之贤良,公正无私颇得乡人美赞。”却是萧规曹随的曹参!“这位是本县厩司御,掌县中车马驿卒,姓夏侯名婴……”刘季也不嫌费口水,将诸人一一引荐给秦墨和虞姬,且言辞之间颇多溢美。秦墨这半吊子的网络历史学家,也就认识其中四人,萧何、曹参、夏侯婴、周绁,余下则完全没有印象。不过,可以肯定是的,无论他认得或不认得,这些人彼时皆是刘季起家的班底!而萧何等人,眼见刘季在秦墨和羽箭面前,如此卖力吹捧他们,心中倒是大为感动。先前被刘季强收了礼物的郁闷,也霎时消散一空!这大抵便是刘季的本事,他之所以能笼络人心,便在于他会来事,彼时项羽握着权力不肯下放,他却是官爵封了一大堆,诸侯也愿意跟着他反抗项羽。此时这性格优点,便体现出来了!秦墨等他介绍完沛县人众,便也向他们引荐了张良和夔等九人。至于锦衣卫屯长扈乐,秦墨却是没有介绍。嗯,身为暗探,若是摆在明面上,他们也就离下岗不远了……诸人混了个脸熟后,刘邦要设宴招待萧何等人,秦墨便打算告辞了。毕竟,他明日就要主持官吏审查,还是与这些人保持距离,稍稍避嫌为好。但,刘季是何等样人?未来的主君当面,机遇千载难逢,他说甚么也是要把秦墨弄进家里,套一套近乎的!他不敢直接邀请秦墨和虞姬去家里赴宴,便向一帮狐朋狗友使了个眼色,拉着老吕文和张良等人,回往家中赴宴。老吕文和张良推辞不过,也只得把秦墨拉上。如此,刘季的迂回战术完美达成,秦墨和虞姬也成了他的座上宾!包括吕小妹,也不得不跟着老吕文,再次返回刘邦家里………………刘季虽然未婚,但却有自己的田宅,也早与刘太公分家,这是秦法的硬性规定,成年男丁必需顶门立户!不过,刘季的游手好闲,也是出了名的。因而分家跟没分家一样,口粮田是兄弟帮忙打理,吃喝则全在刘太公家里。他此番娶妻,也是在刘太公家里,或者说长嫂家里操办,只不过先前虞姬和吕嬃前来毁婚,好好的喜事没办成,街坊四邻和亲戚早已经散去。刘太公没搞明白啥情况,只知道刘季娶不成婆娘了,好悬没气死!刘季领着诸人进家后,便嚷嚷着让寡居的长嫂,把今日准备好,却没用上酒肉,热了烹了端上来,招待贵客。“孽畜,你险些把为父气死,怎还有心情与朋友吃吃喝喝?”刘太公在老伴和长媳的搀扶下,从屋里出来,指着刘季鼻子大骂道。这老太公一生娶过两次妻,共育有四子一女。长子不幸早亡,留下孤儿寡母,如今与刘太公和老伴一起生活。长女则已经出嫁多年。二子是个踏实能干的,四子也勤奋好学,皆已成家立业。唯有排行老三的刘季,不让人省心,刘太公每每气急之时,那真是后悔当年没把他弄墙上……“父亲莫要生气啦~!”刘季赶忙凑上前,安抚暴跳如雷的刘太公,道:“我此刻真有贵客需要招待,乃是咱大秦的国相秦墨,以及始皇帝陛下的义女华虞公主。”啪——刘太公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当即举起拐杖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孽畜,你扯谎也不扯圆乎些……狗屎的国相,狗屎的公主……”秦墨:“……”虞姬:“……”你儿子扯谎,骂我们干啥?而诸人听刘太公口无遮拦,辱骂国相和公主,吓得几乎夹不住尿,赶忙上前将父子俩拉开。萧何也顾不上儒雅了,直接便捂住刘太公的嘴,压低声音道:“刘季没有扯谎,是秦相和华虞公主真来了。”老吕文也道:“亲家公……不是……刘老哥……也不是……老刘头啊,您可长点心吧,国相和公主那是能随口骂的吗?”说着,悄悄指了指人群外的秦墨和虞姬,道:“那便是秦相和华虞公主!”刘太公被两人左右夹击,终于是冷静下来。孽畜说话他不信,但这两位说话,他却是不得不信的!刘太公扒开萧何捂住自己嘴的手,探头看了眼人群外的秦墨和虞姬,结巴道:“真……真是秦相和公主啊?”老吕文和萧何齐齐点头:“比针还真!”刘太公眨了眨眼,继而眼仁往上一翻,晕了。骂国相和公主是狗屎,还是当着面骂,实在有些超出老头的心理承受极限了!刘季见老子吓的不省人事,顿时也为之一惊,赶忙伸手探了探鼻息。片刻后,他表情古怪松了口气,让母亲将明显是装晕的老头扶回卧房,而后向寡嫂道:“嫂子,把酒热了,把肉烹了,赶紧招待贵客啊。”寡嫂不敢怠慢,点头如捣蒜道:“好好好,我这便去。”刘季这位寡嫂,其实也挺不容易,上要奉养二老,下要养育儿子。偏偏,刘季还是个混不吝,不但体谅她这寡嫂的难处,更经常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来蹭吃蹭喝,她忍无可忍之下生气撵人,刘季便怀恨在心。后来刘季开创大汉基业,异姓王都封了一堆,可就是不给长兄之子封个爵位。哪怕长兄之子平乱有功,他也不给封爵。直到刘太公看不下去,豁出老脸为大孙子讨赏,刘季才给长兄之子,封了一个羹颉侯。而这羹颉侯的意思,通俗翻译一下,便是‘肉羹没了候’,为的是讽刺寡嫂,当年不给他和狐朋狗友们吃肉羹……所以说,大汉老祖宗的盲流本质,乃是无可辩驳,操蛋起来也是真操蛋!……刘家大嫂钻进灶房忙活,刘邦的狐朋狗友们,开始在院中摆设席案。秦墨和张良等人上前顺手帮忙,虞姬也钻进了灶房帮厨。可这一幕,却是让萧何和刘邦等人面面相觑,包括老吕文和吕小妹,也是愕然不已。只有那些秦军锐士出身的锦衣卫们,大抵或多或少知道秦墨的秉性,故而稍稍愣神之后,便释然了,也纷纷上前搭手帮忙。“啧啧,看见没有,要不说人家是国相,是始皇帝义女,咱却只是下吏呢……真正的贤德之人,从来不会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成甚么大贤!”刘季砸吧着嘴,向萧何嘿然道。萧何哑然瞅他一眼,心道你这狗嘴里,总能不时吐出两颗象牙,听着倒也新奇。这时,老吕文也拍了拍吕小妹,道:“去跟华虞公主学着些,莫整天咋咋呼呼的。”吕小妹很想说,其实虞姬更咋呼,而且凶悍非常,先前来毁婚时,差点一剑捅死刘季。但身为小迷妹,她自然不会说虞姬的坏话,身为女儿,更不好违背父亲的嘱咐,便巴巴的也钻进了灶房帮厨。…………秦墨在刘季家里吃了一顿酒肉,天色将暗时才告辞离去,赶回老吕文家时,已是月上当空。在家等候的元嫚的吕雉,大抵已经知道事情顺利,见一行人回来,便也没有多说甚么。次日,天刚大亮,锦衣卫屯长扈乐,便来到了秦墨门外求见,让他赶往沛县衙署,主持官吏审查之事。秦墨穿好衣物打开房门,看着做恭请状的扈乐道:“你知道甚么人最该死吗?”扈乐被问的一愣,迟疑道:“末将以为,贪赃枉法……欺压良善……当是该死。”秦墨摇头幽幽道:“打扰人睡回笼觉的家伙最该死,五马分尸的那种!”扈乐:“……”扈乐缩了缩脖子,却又哭笑不得。这位大秦宰相,果然是与众不同啊。怪不得最近老有传闻,离了军营的天下第一勇士,就是个怠惰政务的大懒蛋!稍后,秦墨骑上汗血白马出了吕家,在锦衣卫的拥簇下,直奔沛县衙署。沛县上下官吏已然知道秦墨在沛县,今天是格外的勤奋,早早便来点卯了,一个没少。包括,昨日在中阳里,一起吃过饭的萧何曹参等人,也都在呢。秦墨出现在衙署后,所有人都放下了公务,从值房里出来见礼参拜:“下官(下吏)人等,拜见秦相。”“诸君有礼,不必拘泥。”秦墨揖手还礼,待诸人收了礼数,才突然打个哈欠道:“诸君饿不饿?”诸人:“……”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萧何和曹参等人,哑然失笑,他们昨日与秦墨一起饮酒,已然是稍稍了解秦墨。嗯,虽不似刘季那般混不吝,但喝醉了之后,却是比刘季更加无厘头,还总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下吏这便去吩咐衙署灶房,为秦相烹制早食。”夏侯婴很有眼力劲儿的揖手一礼,然后快步跑去后衙。秦墨在后喊道:“米粥即可,清清胃。”“好嘞。”夏侯婴头也不回的答应一声。秦墨则与诸官吏,坐在衙署大堂里等候,谁也没有说话,因为……秦墨在不停的打哈欠。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夏侯婴领着几位灶役回来,送来了一大锅白米粥和数十副碗筷。米粥不止有秦墨的份儿,诸人皆有!于是,秦墨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喝米粥,了解他的萧何等人安之若素,陪着一起喝粥。但其余官吏,却是被秦墨‘强大而不可捉摸的气场’给震住了,只觉是软刀子割肉,早已开始如坐针毡!